“因為就算我今天賺了很多錢，怕是也沒命出去花了！”

此言一出，整個澡堂子，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那十幾個剛才還一臉落寞，唉聲嘆氣的老頭子，全都愣住了。

他們先是感動，隨即是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種被觸及了逆鱗的憤怒。

那個送外賣的雙刀李，猛地一拍大腿，水花濺起老高。

“這他媽的怎么回事？”

“多好的孩子啊，心底這么善良，命還這么苦。”

“為啥就有命掙錢沒命花了，難道是得罪了哪個不開眼的混混？”

“他奶奶的，敢欺負我們林奕，老子這就回家拿菜刀。”

“看我雙刀李不把他腦瓜子給剁下來的！”

那個賣煎餅果子的豪哥，卻猛地瞪了雙刀李一眼。

“瞎叭叭什么沒用的，別他媽嚇到我們小奕。”

說完，他從池子里站起來，走到林奕面前，水珠順著他滿身的橫肉往下淌。

“小奕啊，你跟爺爺說。”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困難，讓你說出有命掙錢沒命花這種話來。”

“要是有人欺負了你，威脅你，我們這一澡堂子爺爺，都不能答應。”

林奕心中暗喜，知道魚兒已經上鉤了。

他裝出一副可憐又倔強的樣子，拼命地搖著頭。

“各位老前輩，老爺爺，你們當年的大名，不是小奕我沒聽說過。”

“只是……只是小奕我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恐怕各位老前輩，老爺爺們，也對付不了。”

這話一出，煎餅豪的火氣瞬間就頂到了腦門。

“他媽的，豈有此理了！”

“在城東這一畝三分地，我們這一幫子老家伙，雖然已經年邁。”

“但論起打架，還真沒怕過那些年輕的混子。”

“你盡管說是誰欺負了你，我煎餅豪保證。”

“就算是天王老子在世，我也要把他腦瓜子打放屁！”

一時間，澡堂子里群情激奮。

“哼哼，我王老三，可是好多年沒動過刀子了。”

“修車這么多年，我劉鐵柱，已經忘了修理人是什么滋味了。”

“想當年我……”

林奕看著這幫老頭子一個個吹起了牛逼，心中冷笑，知道是時候了。

他“哇”的一聲，再次大哭起來。

“爺爺們，前輩們對我好，小奕心里知道。”

“這件事兒小奕自己扛就好，小奕先免費給爺爺們搓澡。”

“等搓好了，我自己去找閆十三那個富二代火拼去！”

“絕對不會給爺爺們丟臉！”

閆十三。

這三個字一出來，澡堂子里頓時一片死寂。

剛才還義憤填膺，叫囂著要砍人的那些老頭子們，一個比一個安靜。

沒有一個出聲的。

氣氛一度尷尬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知道城南閆家，更知道閆老虎那個寶貝獨生子閆十三。

那不是他們這些過氣的老混混能惹得起的存在。

曹虎這時候，突然“嘶”了一聲。

他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林奕這小子，怎么會突然得罪了城南閆家的人？

而且得罪誰不好，偏偏還得罪了閆老虎的獨生子，閆十三。

這事兒，棘手。

但，這同樣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如果現在能忽悠這幫老東西重出江湖，一起給閆家一點顏色看看。

說不定能借著這股東風，一舉崛起，吞并城南閆老虎的產業。

到時候，他曹虎，可就不再是城東這個小池子里的地頭蛇了。

想到這里，曹虎緩緩開了口，聲音里帶著一股子江湖人特有的滄桑和豪邁。

“兄弟有難，我曹虎若是不管，那跟畜生有什么分別。”

“我曹虎，當年初出江湖的時候，也得罪過得罪不起的人。”

“要不是諸位前輩大哥幫忙，可能三十年前就被沉湖喂魚了。”

“所以今天林奕小兄弟這件事，我曹虎第一個站出來幫忙。”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老頭子。

“城南閆老虎，仗著自己家大業大，壓著我們城東，已經二十多年了。”

“豪哥，當年還記得你在城南開的游戲廳么？”

“要不是被閆老虎那個王八蛋帶人給搶了，你現在何至于淪落成煎餅豪？”

“還有，李哥，當年你一把雙刀砍出了名氣，還讓當時我們城東最大老板家的千金傾心。”

“要不是閆老虎那個畜生霸占了你老婆，害得她含恨而終，你現在的命運也不會如此坎坷吧？”

曹虎的聲音越來越大，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在這些老頭子的心口上。

“在座的諸位，這二十多年的恩怨，我們城東的人全部都忍了。”

“那是因為我們老了，不想再斗了，想給后輩留條活路。”

“但，現在林奕小兄弟，是我們的后輩，還要跟我們一樣，忍受城南閆家那個孽種的欺負。”

“你們說說，我們這些有血性的漢子，能同意么？”

此言一出，所有老頭子的情緒，還有那被壓抑了二十多年的仇恨，瞬間就被點燃了。

雙刀李猛地站起來，一腳把旁邊的搓澡床給踹翻了。

“他媽的！閆老虎你縱子行兇，欺人太甚！”

“我雙刀李，今天就與你死磕到底！”

“沒錯！老子當年就該一刀捅死他！”

“忍了二十年，我他媽早就忍夠了！”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煎餅豪更是把手里的煙頭，狠狠地摁進了自己的大腿上，燙出一個滋滋作響的疤。

“干他娘的！”

一時間，整個澡堂子，殺氣沖天。

曹虎一看，好家伙，這幫老東西沒想到還有這股子熱血。

在油盡燈枯前，再被我利用一把，也是值得。

但光憑一時的沖動，可成不了大事。

萬一他們回去冷靜下來，又反悔了怎么辦？

不行，必須讓他們立下投名狀。

曹虎馬上沖著趙文東使了個眼色。

“東子，你現在就去澡堂子前臺，跟老板要個筆記本，再要一支筆來。”

趙文東領命，片刻之后，把筆記本和筆拿了過來。

“虎哥，都拿到了，現在要干什么？”

曹虎沉默著，接過筆記本和筆，翻開第一頁，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上了“曹虎”兩個字。

然后，他毫不猶豫地咬破自己的大拇指，在名字上面，重重地按下一個血紅的手印。

“城南閆家，家大業大，勢力就算在我們城東，也要被壓二十多年。”

“所以這次火拼，兇險至極，九死一生。”

“我曹虎，愿意第一個把名字寫上來。”

“目的，就是告訴大家，哪怕就算到時候明知打不過，我曹虎也絕對不會退縮！”

這話，像是一顆炸彈，在澡堂子里轟然炸響。

雙刀李第一個站了出來，二話不說，直接咬破食指，就在那本子上，用血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按手印什么的，太麻煩。”

“我雙刀李，今天就以血為書，愿意做第二個誓死拼命的人！”

煎餅豪此時，一口把一根煙，吸到了煙屁股，燙得嘴唇都起了泡。

然后也咬破手指，以血簽名。

“既然兄弟們都決定了，我煎餅豪不來湊湊熱鬧，豈不是成了讓萬人恥笑的膽小鬼了嗎？”

話音落下，這幫老頭子一個個熱血沸騰，全都咬破手指，以血簽名。

一時間，小小的筆記本上，血跡斑斑，寫滿了當年在城東叱咤風云的名字。

林奕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這幫老頭，這么上道，僅僅是提醒了一下，就愿意拼死拼活。

這他媽的，難道就是這個世界里，社會人心里所信仰的俠義么？

曹虎見大勢已成，微微點頭，拿起那本血淋淋的筆記本，遞給趙文東。

“東子，要對付城南，憑借我們這一澡堂子的人，還是不夠。”

“你把這個拿著，依次去找我們城東，所有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拉他們入伙簽名。”

“我相信，只要他們能看到這本名冊，就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拒絕的。”

趙文東重重地點頭。

“虎哥，你放心好了。”

說完，他抓起名冊，就要出去。

然而就在此時，煎餅豪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只見他走到更衣室的儲物柜前，從里面拿出了一塊嶄新的白布。

“這是我今天買的，留著和面用的，還是新的。”

“去，把這名冊包起來，好好保管。”

“不要把我們這些老前輩的血，給弄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