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的話很有深意。
“師姐你的意思是……”
虞念點頭:“今日如果當鋪的封印被破,遭難的不僅僅是五福鎮、江城,下一站便是徽城,小九,江城的閘一開,最終被淹死的,永遠都是徽城啊。”
所以阿婆會留在五福鎮當鋪做守鋪人,不是偶然,而是帶著使命的。
而阿婆的師父最終會選擇定居在徽城,也是有原因的。
她要守住這條水脈的最后一道關。
為此,阿婆的師父與師姐的母親,全都付出了生命。
虞念小小年紀也被挖掉了眼睛。
她如今不過才23歲,被挖掉雙目的那一年,她才13。
我很難想象,一個13歲孤苦無依的小女孩,是怎樣逃脫仇人的圍剿存活至今的。
如果不是為了來救我,她應該不會輕易現身于世吧?
她一出現,接下來所要面臨的,便是加倍的圍追堵截。
從今天虞念祭出千魂幡時,柳二爺立刻加入戰斗就可以窺見一斑。
我問:“師姐,師母的死,跟望亭山的蛇族有關,對嗎?”
“望亭山蛇族?”虞念收起龜殼,說道,“不,望亭山蛇族算不得什么,他們也只不過是傀儡罷了,可怕的是盤踞在它身后的東西,當年師奶就是觸及到了那個東西的邊緣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而我母親的死,的確是望亭山蛇族所為,他們想要千魂幡。”
虞念的話,一部分印證了我的猜測,另一部分卻從側面證實了之前柳珺焰沒有騙我。
望亭山不能碰。
虞念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幾個疊在一起的小紙人,十來張黃符,以及幾個三角包遞給我,說道:“初次見面,小九,我能送給你的東西不多,這些東西你留著護身用。”
“你雖叫我一聲師姐,但你卻并非玄門中人,未得虞氏一脈的傳承,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那條路會更寬,也更艱難,真正能幫到你的人,少之又少,小九,唯有自渡,才得彼岸。”
唯有自渡,才得彼岸……這句話,在我未來無數次迷惘甚至迷失自己的時候,一次次將我拉了回來。
虞念還教給我一道凈心心法,讓我沒事多念念,對我有好處。
我們聊了很多,直到黎青纓拿著雞蛋過來給我敷臉。
其實這會兒我已經明白,我臉頰上的印記怕不是滾雞蛋就能消淤的,它根本就不是被打出來的。
但我任由黎青纓拿著剝了殼的白嫩嫩的雞蛋在我臉頰上滾了好多圈,然后她招呼我們去洗手,馬上要開飯了。
那會兒,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我問了一嘴:“青纓姐,柳珺焰回來了嗎?”
“七爺早就回來了。”黎青纓說道,“梟爺也在,兩人在正屋那邊聊事兒呢。”
我哦了一聲,親自去叫柳珺焰他們過來吃飯。
大家都聚在倒座房那邊,正院這邊倒是很安靜。
我一腳剛要跨進正屋的門檻,就聽到西屋那邊傳來交談聲。
“你就打算這樣瞞著她?”
“暫時不能跟她說。”
“怕她膈應?”
“……”
“還是怕自己把控不住?”
“我可以把控住。”
梟爺嘁了一聲,似乎根本不信。
他們接下來還聊了一些事情,我跨過門檻的那只腳,終究沒能落下去,撤回來,我轉身離開。
柳珺焰有事兒瞞著我,這件事情可能目前連他自己都把控不好……難道他真的跟那銅錢人做了交易?
我心中那股不安感再次升騰起來。
回到餐廳,黎青纓她們已經布好菜了,我讓大家先吃,不用等柳珺焰他們了。
他倆也不一定需要吃飯。
飯后,我又分別接到了唐棠和金無涯的電話,都是詢問夜里的戰況的,聊了一會兒,唐熏便說要回徽城去了。
虞念跟她一起。
我謝了唐熏,又用力抱了抱虞念,叮囑她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常跟我聯系,虞念一一應下。
送出門的時候,虞念召喚出千魂幡,將拘進千魂幡里的大半魂魄送進了引魂燈里。
引魂燈的功德一下子漲了起來,燈油也多了一點。
這是虞念給我的另一份見面禮。
這份見面禮沉甸甸的。
送走她們,我一轉身,就看到梟爺出來了。
他還是那身打扮,整個人藏在衣服里,經過我的時候,他叮囑道:“老七最近可能看起來有些怪,別理他就行,慢慢會好的。”
我應聲說好,梟爺走出大門,抬起手來擺了擺,離開了。
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動亂,就此拉下帷幕。
我在當鋪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眺望著恢復平靜的珠盤江江面,心卻落不到實處。
黎青纓說道:“才五點多,回去洗漱再睡個回籠覺吧,好好休息一下。”
我嗯了一聲,也讓黎青纓趕緊去休息。
我回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坐在梳妝臺前面吹頭發的時候,我側過右半邊臉,看了一眼鏡子里。
然后我就看到了我右側臉頰下方靠近下頜骨的位置上,有一小片紅印子。
一開始很淡,吹風機的熱氣噴上去之后,顏色一下子變得深了許多,隱約像是拼湊起來一個字。
我拿著吹風機對準下頜骨的位置又吹了一會兒,印記顏色越來越深,最終紅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而那些不大的印記拼湊起來,竟是一個‘奴’字!
手里的吹風機猝然落地,咣當一聲,電源沒拔,吹風機發出呼呼的響聲,而我卻渾然不覺。
奴。
貍奴。
鳳貍姝的那些話不停地在我耳邊回蕩。
她說我本就是她的奴,所以我受她控制,我的一切都本應屬于她。
我還想起虞念摸過我這印記之后,她說,這不是指印,可能是命里帶的,也可能是前世因果。
難道,這便是我與鳳貍姝的前世因果?
前世,我真的是她的奴?
不可能的,這怎么可能呢?
我無法相信這一切,不,絕不可能!
我慌亂地站起身朝正院跑去,這一刻,我需要一個肩膀,一個懷抱。
一個我最信任的人親口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當我跨進正院西屋,轉過屏風,看到那個盤腿席地而坐,閉著眼睛,手中不停轉動著佛珠,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誦念經文的男人時,我幾乎瞬間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