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同一時間,結界內——經過三天磨煉,白無痕的六個仆人已順利踏入混沌境。
暮色漫過結界的那個黃昏,六道身影曾第一次踏入這片被天道法則禁錮的草地。青冥武圣率先邁出半步,腳邊草莖瞬間繃如鐵索,青黑光暈自地面蔓延開來,像天道睜開的眼,審視著每一個闖入者的氣海。”
天墟武神袖口無風自動,聚靈境巔峰的氣息如螢火在經脈里亂竄,所有人都能聽見彼此沉重的呼吸,像在雷云下等待渡劫的孤舟。
這片草地就是修仙界中,最為出名的禁地寂淵苔坪。
相傳混沌初開時,天地法則如碎玉散落,其中一縷“境界桎梏”的天道殘片墜入這片荒原。
初時不過是丈許草甸,青灰色苔衣裹著法則碎片生根,卻在吸收天地靈氣時,漸漸凝出詭譎規則——圣人以下不可飛渡,混沌以上不可踏入,凡生靈踏入,便受法則威壓碾軋神魂。
最先察覺的是棲息荒原的九幽蟒,蟒首剛觸草甸邊緣,千年妖丹便傳來灼燒感,龐大身軀被無形之力彈飛三丈,鱗片上竟烙出“天道禁行”的暗紋。
此后百年,獸潮曾三次席卷荒原,妖狼、翼虎、獨角兕先后踏入,輕則經脈寸斷退化成獸,重則暴斃當場,精血滲入草甸,反讓苔衣愈發油亮,像被法則淬煉的青銅鏡,映得出修士氣海深淺。
不知過了多少紀元,結界自天地裂隙中生長,如穹頂般罩住草甸,法則之力被徹底封鎮其間,形成方圓千丈的“寂淵苔坪”。
苔衣下的土壤早非凡物,每一粒都裹著天道殘片的碎屑,踩上去似有無數細針在挑動經脈——那是法則在自動甄別生靈境界:聚靈境踏足,如負百斤;涅槃境前行,如抗山岳;若混沌境強闖,法則會化作實質鎖鏈,直接絞碎神魂。
因這噬靈吞息的兇名,方圓百里再無妖獸敢靠近,連最喜陰濕的腐藤都在苔坪三尺外止步,任由這片被法則詛咒的草地,在結界里靜靜生長成“生靈禁域”。
唯有偶爾路過的圣人境修士,會在高空瞥見苔坪中央泛著微光的法則紋路——像朵永遠不會盛開的灰色蓮花,花瓣里藏著天地初開時的暴虐,也藏著對“破境”最嚴苛的試煉:若能在威壓下重塑經脈,或許能窺得天道裂隙里的一線生機,但若被法則碾碎……便連骨灰都會成為苔衣的養料,印證著這片土地最殘酷的規則:順法則者生,逆法則者,連輪回都不可得。
“既然主人讓我們步行通過,一定有他的用意……”
就這樣,六個人陸續進入寂淵苔坪。第一盞茶功夫,六人體內“聚靈花蕾”開始抽枝。
天墟武神的丹田處,淡金色花蕾剛冒尖時只有米粒大,被靈氣澆灌得像春日筍尖瘋長,轉眼膨脹成鴿蛋大小,淺金逐漸沉淀為琥珀色。
地罡武神的花蕾偏青,從草芽般的嫩青,被磅礴靈氣催成墨玉色澤,花瓣輪廓在氣海若隱若現,像被夜霧包裹的青瓷。
子時,草地威壓如重錘夯擊神魂。玄溟武神的花蕾已綻成半開蓮苞,青紫色花瓣邊緣開始暈染赤霞,每片花瓣舒展都帶著細微的“噼啪”聲——那是天道法則在絞殺舊境界。
黃穹武神的金色蓮苞最是霸道,靈氣灌注時竟將體表映得透亮,蓮苞每漲一分,他額頭就沁出一縷血珠,卻硬扛著讓蓮苞從茶盞大撐到碗口圓,顏色深如熔金。
寅時,青冥武圣的蓮苞突然“嗡”地發出清鳴,原本淺碧的花苞瘋狂吞噬靈氣,轉眼間化作翡翠雕琢的玉蓮,花瓣根根分明,甚至能看見靈氣在花瓣紋理里流轉。
紅焰武圣的蓮苞則燃著異象,赤紅色花瓣邊緣騰起細微火焰,卻不灼傷經脈,反將涅槃境中期的阻滯燒得干干凈凈,蓮苞膨脹時,草地里的天道法則都被撞得泛起漣漪。
卯初,六人已能并肩而立。地罡武神的墨玉蓮苞開始“蛻皮”,外層青黑花瓣簌簌剝落,露出內層琉璃般的靛藍,每剝落一片,他氣息就暴漲一截,草莖被震得貼地倒伏。
天墟武神的琥珀蓮苞最是詭譎,蓮心處竟生出一縷紫芒,紫芒如絲線穿透蓮瓣,將巔峰境的瓶頸絞成齏粉,蓮苞徹底舒展成半開蓮花時,整片草地的威壓都為之一滯。
辰時破曉,青冥武圣的翡翠蓮花突然旋轉,花瓣間溢出的靈氣在身前凝成小型靈旋,將天道法則的威壓絞成碎光。紅焰武圣的赤蓮更是兇猛,火焰花瓣徹底化作實質,竟在草地里燒出一條丈許長的焦痕,焦痕里隱約可見法則鎖鏈斷裂的火星。
黃穹武神的金蓮已徹底盛開,金色花瓣如利刃切割空間,大圓滿境的氣息炸開時,草地邊緣的結界都泛起水紋。
當第一縷天光刺破結界,六人的蓮花同時“崩解”——不是凋零,是花瓣盡數融入經脈,化作涅槃境初期的根基。天墟武神掌心托著虛影蓮花,淡金中纏紫紋;地罡武神氣海翻涌著靛藍蓮影,墨玉余韻猶在。
草地里被他們踩出的腳印泛著微光,那是天道法則殘留的悸顫,而六道身影已能凌空踏步,在千平米草澤上,踏出屬于涅槃境的第一步,青冥武圣回眸時,蓮影還在眼底流轉,映得整片草地都泛著琉璃色的光。
次日暮色再臨寂淵苔坪時,六具身軀已被天道威壓碾得佝僂。青冥武圣心口的涅槃蓮影本是翡翠色,此刻卻在法則絞殺中泛起裂紋,花瓣邊緣被壓得滲出血色——混沌境的第一道門檻,是讓涅槃蓮“脫實入虛”,從實質化轉為靈氣虛影。
天墟武神率先咬破舌尖,精血濺在蓮影上,淡金色蓮花竟在劇痛中逆勢生長:初期時虛影僅拳頭大,淺金如晨霧,被他運轉清心訣“心若止水”一震,霧氣聚成蓮瓣,轉眼漲至碗口,色澤沉作蜜金;
地罡武神的靛藍蓮影卻遇阻,天道威壓如重錘砸向氣海,蓮花被壓得縮小三分,他忽然怒吼,武道意志化作刃芒斬向虛空,“雜念皆消”的清吟里,靛藍褪去陰郁,竟透出琉璃般的透亮,中期蓮影穩穩凝在胸口。
玄溟武神的墨玉蓮最是詭譎,威壓入體時竟勾出過往惡戰殘影,刀光劍影在識海閃回,他卻憑“心境澄明”守住靈臺,蓮花從墨黑轉為藏青,花瓣紋路里凝出絲絲靈氣鎖鏈——那是混沌境后期的征兆,蓮影雖未完全虛化,卻已能抗住法則三成威壓。
紅焰武圣的赤蓮則燃得更烈,“道法自成”的口訣落下時,火焰蓮花突然“砰”地炸開,化作千萬火蝶重組,虛影赤蓮重新凝聚時,竟比之前大了兩圈,血色褪盡,只剩純粹的金紅流轉。
子夜,苔坪法則突然暴走,青黑色光暈凝成鎖鏈纏向六人腳踝。黃穹武神的金蓮本在巔峰境停滯,此刻腳踝被絞得皮開肉綻,卻忽然仰天大笑——過往戰場上被打斷三根肋骨仍能反殺的狠勁涌上,清心訣化作罡氣震開鎖鏈,金蓮“啵”地碎成光點,再聚時已成透明虛影,蓮心處浮著米粒大的混沌核心,初期瓶頸應聲而破。
地罡武神的琉璃蓮影被壓得貼緊后背,識海里卻浮現白無痕授訣時的冷臉:“雜念即刀,斬盡方生。”
他指尖掐出武道印法,竟將天道威壓吞入蓮心,靛藍虛影從透亮轉為幽藍,每片花瓣都映出自己浴血奮戰的過往——中期至后期的蛻變,竟是以戰心融法則,蓮影虛化時,連腳下草莖都因他的意志震顫。
青冥武圣的翡翠蓮影最先觸到大圓滿門檻,當透明虛影蓮花開始旋轉,法則鎖鏈竟主動纏上蓮心,他卻以“心若止水”定住神魂,任由鎖鏈絞碎蓮影,又在碎光中重組出更凝實的虛影——那是混沌境大圓滿的“破而后立”,蓮花虛化到極致時,竟能在法則威壓中踏出殘影,半步便碾碎一片青黑光暈。
當第一縷晨光穿過結界,六人的透明蓮影同時爆發出清鳴。天墟武神掌心的虛影蓮花已能映出苔坪全貌,法則威壓落在他身上,竟如晨露般滑落;紅焰武圣踏前一步,赤蓮虛影掃過之處,草莖上的天道紋路紛紛崩裂——混沌境初期的根基已成,六人并肩而立時,蓮影虛影在頭頂凝成穹頂,硬生生將寂淵苔坪的桎梏撐開一道縫隙。
白無痕的清心訣余韻還在氣海回蕩,六具曾被壓彎的身軀此刻挺直如槍,踏過滿是裂痕的草甸,透明蓮影每一次搖曳,都帶出細碎的法則光屑。
當他們跨入萬妖谷結界的剎那,苔坪深處傳來不甘的轟鳴——六個曾在武道血海里殺出血路的身影,終究以意志為刃,借清心訣為舟,在天道法則的絞殺中,踏出了混沌境的生路,而他們心口的透明蓮影,正映著劫后晨光,亮得近乎灼目。
另一邊,結界外,大乾王朝西境的旱情如一塊皸裂的樹皮,在赤沙城、燼云郡、荒澤府、裂巖州、枯桐縣、塵淵堡六座城池上扯出深淺不一的裂痕——
赤沙城的風裹著赤紅色沙礫撲打城門時,老鐵匠正蹲在“斷泉湖”舊址的殘窖邊,用破陶罐刮著石縫里的鹽堿晶。這曾是西境商隊最后一口“活命泉”,如今窖底的青苔早曬成灰,唯有坍塌的石梁上,還留著當年商隊刻下的“望泉”二字,被沙礫磨得模糊不清。
往西北百里,鉛灰色云靄籠罩的燼云郡里,孩童們攥著開裂的陶碗,在“燼水河”干涸的河床里扒拉濕泥。三年前還能漂著落葉的河面,如今裂成蛛網狀深縫,母親們把濕泥團在布巾里絞水,渾濁的水滴進木盆時,孩子們眼里閃過比烈日更亮的光——那是全家一天的“口糧”。
再往西,荒澤府的百姓望著城墻上的龜裂紋青磚嘆氣。昔年草澤里的蛙鳴早成傳說,如今“白堿荒原”上連飛鳥都繞道,護城河成了曬鹽的淺溝,唯有城門口的老槐樹,枯枝上還掛著十年前祈雨時的紅布條,在旱風里晃成一道凄惶的影子。
裂巖州的山巖正“咔咔”迸裂,熱脹冷縮的石屑滾進“鏡月湖”殘留的水洼,驚散幾尾茍活的小魚。取水的隊伍沿著湖床龜背狀的深紋蜿蜒,百里外鄰州的井水混著泥沙,卻讓州民們甘愿背著空桶走破鞋底——畢竟比起湖中央那汪濁水,外來的“泥水”已是救命甘露。
枯桐縣的禿梧桐在城頭投下稀疏的影子,樹下的老婦正用陶罐接巖壁滴落的露水。“枯井河”旱季的水洼早曬成白印,百姓們把巖壁上的水珠稱作“天恩”,每接滿半罐,就對著東邊大乾皇城的方向拜一拜,罐底沉淀的青苔碎屑,成了家中最珍貴的“綠意”。
最邊緣的塵淵堡藏在低洼處,干旱揚起的塵土聚成“塵淵”,嗆得人睜不開眼。三丈深的儲水窖空蕩回響,唯有堡主府的“鎮堡井”還滲著苦澀井水,百姓們捧著王朝發的“救濟水囊”排隊時,總能聽見堡墻根下老人的念叨:“當年開堡時,這井的水可是甜的啊……”
六座城池的旱情在結界外蔓延,赤沙的沙、燼云的塵、荒澤的堿、裂巖的裂、枯桐的枯、塵淵的淵,像六道傷疤刻在西境版圖上,等著一場甘霖,或是一雙破局的手,來焐熱這被旱魔榨干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