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要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白大人,我說了我要的不是殺手。”蘇婉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讓他停住了腳步,“我要的是一把能光明正大殺人的刀。一把蓋著玉璽的刀。”
白辰緩緩轉過身,這一次他正視著眼前的女人。
“我要你殺的人叫錢不離。”蘇婉一字一句道提起這個名字時,她那雙精明的鳳眼里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
錢不離。
這個名字白辰有所耳聞。
江南首富掌控著大明近三成的絲綢和茶葉生意,更重要的是他壟斷了南方的海運船隊和上好的造船木料。
傳聞此人富可敵國家中金銀堆積如山,是江南真正的無冕之王。
同時他也是朝中左丞相胡惟庸最大的錢袋子。
白辰瞬間明白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場恩怨。
這是盤踞在江南的一條巨鱷背后牽扯著京城最大的政治勢力。
“胡惟庸保著他,你想殺他,就像是讓一只螞蟻去扳倒一頭大象。”白辰直接點破。
“所以才需要白大人你這把刀。”蘇婉的笑容里帶著一絲決絕,“錢不離的罪證,他歷年偷逃的稅款,私通倭寇販賣鐵器和糧食的賬本,全都在我手里。這些東西,若是經由尋常途徑遞上去,不出應天府就會石沉大海,遞折子的人第二天就會橫尸街頭。”
她看著白辰,目光灼灼。
“但白大人你不同。你是狀元郎,是陛下面前的紅人,更是通政使司的參議,你的折子,可以越過中書省,直達天聽。只要你把這些證據遞上去,以當今陛下的脾性,錢不離必死無疑。”
“我憑什么信你?”白辰問。
“就憑我江南織造總會愿意傾盡家財,資助你的海軍南下。”蘇婉斬釘截鐵,“八千人的錢糧,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你建造新式戰船的銀子,我蘇家也包了。白大人,你用一份奏疏,換大明一支無敵水師的根基,這筆買賣,不虧。”
好大的手筆,好毒的計策。
借自己的手,遞上必殺的刀,然后她坐收漁翁之利,不僅除了心腹大患,還能賣給未來的海軍統帥一個天大的人情。
“賬本在哪?”白辰問。
蘇婉笑了,她知道,白辰動心了。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遞了過去。
“三日后,城東悅來客棧,天字一號房。你拿著這塊玉佩去,會有人把東西交給你。”
白辰接過玉佩,入手溫潤,上面刻著一個“蘇”字。
“蘇三當家就不怕我拿了東西,卻不辦事?”
“白大人是聰明人,不會做這種自毀前程的蠢事。”蘇婉的自信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更何況,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扳不倒錢不離,他的背后那座大山,第一個要壓死的就是你。白大人,你今天在相府的所作所為,可瞞不過我蘇家的耳朵。”
說完,她再次盈盈一福,轉身登上了馬車,車簾落下,隔絕了那雙銳利的鳳眼。
馬車轔轔遠去,只留下一身泥水的白辰,站在原地,手中緊緊攥著那塊溫熱的玉佩。
他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玄武湖。
湖畔大營,邱龍王正赤著上身,和手下的弟兄們在冰冷的湖水里操練。見到白辰過來,他急忙上了岸。
“白大人,錢糧的事……”
“已經解決了。”白辰打斷他,聲音平靜,“明日一早,戶部兵部的調令就會下來。你讓弟兄們準備好,三日之內,全軍開拔,南下廣東。”
邱龍王愣住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昨日還愁云慘淡,今天就柳暗花明?這位白大人,究竟用了什么通天的手段,竟然能讓那幫官老爺這么快松口。
白辰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了廣東,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讓弟兄們做好吃苦的準備。”
交代完事情,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那簡陋的府邸。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白辰換上嶄新的官服,精神抖擻地出現在戶部衙門外。
他倒要看看,胡惟庸是會咽下這口氣,還是會設下新的圈套。
讓他意外的是,昨日還百般推脫的戶部尚書張昶,今天一見到他,就像是見了親爹一樣,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
“哎呀,白參議,您可來了!下官辦事不力,昨日怠慢了您,還望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里去。”
張昶拉著白辰的手,親熱得好像兩人是多年的至交。
“公文調令,下官連夜就給您辦好了!八千人的糧草,一分都不會少!還有安家的銀錢,全都按照最高標準撥付!”
他將一沓蓋滿了官印的文書親手遞到白辰面前,態度恭敬得近乎諂媚。
白辰接過文書,一目十行地掃過,確認無誤。
胡惟庸居然真的退了。
他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但面上卻不動聲色。
“有勞張尚書了。”
“應該的,應該的。”張昶連連點頭,擦了擦額頭的汗,好像是松了口氣,卻又在白辰準備離開時,“無意”間多說了一句。
“白大人,您真是圣眷正隆啊。這筆銀子數目巨大,左相大人親自過問,特批您不必從京城的國庫支取,免去了來回押運的風險。”
白辰腳步一頓。
張昶好像沒看到他的反應,繼續熱情地解釋道:“左相大人說,為了方便您的海軍,這筆款項,可直接憑此文書,去江南布政使司的庫房支取。而負責看管江南庫房,并總理江南所有稅銀調度的,正是江南首富,錢不離,錢大人。”
白辰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譏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
好一招釜底抽薪,借刀殺人。
胡惟庸這一手,玩得實在是漂亮。
他表面上是退了一步,滿足了白辰所有的要求,讓他在朱元璋面前無法挑出任何錯處。可暗地里,卻直接將白辰推到了錢不離的面前。
讓你去江南拿錢,無異于虎口拔牙。
錢不離是什么人?江南的地頭蛇,胡惟庸的錢袋子。
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把一大筆銀子交給白辰這個未來的“水師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