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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在上 049【與誰說】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歷史 更新時間:2025-07-12 21:11:19 來源:香書小說

永業(yè)坊外。

一位三旬男子如標(biāo)槍一般肅立,攔在薛淮和李順的馬前。

薛淮示意李順不必緊張,隨即下馬來到對方面前。

男子拱手道:“見過薛侍讀。”

薛淮還禮道:“侍衛(wèi)大哥,上次有勞你出手相救,事后又特地送我回府。原本想著找你專程道謝,又怕給你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好暫時按下,不料今日在此撞見,還請大哥告知尊姓大名。”

男子冷峻的目光變得松動,他身為公主府的侍衛(wèi),見慣貴人們趾高氣揚的姿態(tài),沒想到這位傳聞目中無人的清貴翰林竟然還記得他,而且態(tài)度如此謙和,于是微微垂首道:“小人名叫江勝。”

薛淮贊道:“江流磐石之固,勝冠虎賁之英,好名字!”

江勝聽得暈乎乎,他一個粗鄙武人哪里會這些文縐縐的話,只覺聽起來感覺很威武,先前那身冷厲氣息頓時消失不見,再度拱手道:“多謝薛侍讀夸贊。”

薛淮微微一笑,問道:“江大哥這是專程來此等我?”

他并非是在收買人心,而且公主府的侍衛(wèi)不至于被幾句漂亮話收買。

薛淮只想盡可能與人為善,尊重每一位和自己沒有激烈沖突的人物,說不定將來就能收到回報。

“小人只是不入流的侍衛(wèi),當(dāng)不起薛侍讀這般稱呼,直呼小人的名字就好。”

江勝連忙擺手,又正色道:“小人奉殿下之命,請薛侍讀往別苑一敘。”

薛淮對此并不意外,只是覺得云安公主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遮掩,竟然直接派人來到這里,也就是說他在進入永業(yè)坊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得知消息。

這種被人盯梢的滋味當(dāng)然不舒服,但是考慮到那次九曲河畔的古怪落水,而且隱藏在顧衡和劉平順身后的黑手還沒有被抓到,薛淮暫時確實需要這種監(jiān)視和保護。

無論如何,在自身沒有強大之前,小命最重要。

活著才有希望。

青綠別苑和薛府所在的大雍坊相距不遠,此行倒也算得上順路。

再次來到這個清靜雅致的莊園,薛淮心靜如水,步伐沉穩(wěn)。

走進擷秀軒,他一眼便看見坐在主位的姜璃。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相比先前數(shù)次相見時的薄施脂粉,今日姜璃的妝容顯得頗為正式。

十二幅月華錦面宮裝高貴典雅,銀朱色云錦小襖襟前壓著玄狐皮鑲邊,風(fēng)毛簇擁著她凝脂般的頸子,那圈雪青緄邊襯得她唇色愈發(fā)淺淡。

那雙貴氣盈盈的丹鳳眼里,眸光嚴(yán)肅冷淡,一改之前的溫和柔善。

薛淮略感不解,仍舊如往常一般行禮道:“拜見殿下。”

姜璃雖然看起來拒人千里之外,倒也沒刻意給薛淮使臉色,淡淡道:“薛侍讀請坐。”

薛淮坐在下首,主動說道:“工部貪瀆案能夠順利收尾,多虧殿下出面勸說代王,臣代家?guī)熤x過殿下。”

聽到這番話,姜璃面色不改,平靜地說道:“這是我們之間達成的交易,既然已經(jīng)許諾,我自然會盡力而為,你不必記在心上。”

“話雖如此,臣還是要謝過殿下,否則此事不會如此迅速了結(jié)。”

薛淮面色誠懇,他確實不太明白這位公主殿下情緒變化的緣由,但這不妨礙他表達謝意。

姜璃抬眼看了他片刻,忽地輕嘆道:“薛淮,你又何必小覷沈侍郎,即便我沒有說動五皇兄,他也肯定有破局之法。”

薛淮自然不能在她面前談?wù)撋蛲牟皇牵?dāng)下只能含糊說道:“人力終有窮盡之時。”

姜璃微微搖頭。

沉默片刻之后,她開口說道:“先前我也是如你這般想,但這幾日回憶種種細節(jié),我發(fā)現(xiàn)事情似乎沒有想象得那么簡單。”

“殿下此言何意?”

“我且問你,沈侍郎是否已經(jīng)提前預(yù)知他會接手工部?”

薛淮想起那日從御書房出來后,沈望在馬車中的只言片語,以及當(dāng)時他波瀾不驚的神態(tài),遲疑道:“家?guī)煵⑽疵餮裕贿^他應(yīng)該有所預(yù)料。”

“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姜璃站起身來,徐徐踱步至窗前,回首看向薛淮說道:“沈侍郎養(yǎng)望二十余載,如今貴為禮部左侍郎,距離入閣只有一步之遙,他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殿下是想說,家?guī)熑绻皇窍胫\求入閣,原本不必卷入這次的風(fēng)波?”

薛淮仔細思忖,繼而搖頭道:“但是殿下應(yīng)該知道,家?guī)熓欠钪疾榘福瑳Q定權(quán)不在他手上。”

姜璃迅速反駁道:“但他可以明哲保身。如果他只查都水司,陛下肯定很滿意,薛明綸更是求之不得,寧首輔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雖說你們扳倒了薛明綸,讓寧首輔斷了一臂,但沈侍郎也被拉進工部的泥潭,想要順利脫身可沒那么容易。”

薛淮知道姜璃只是想厘清個中原委,并非是對沈望心存偏見。

但是從他的角度來看,沈望已經(jīng)盡到一個老師的全部職責(zé),給了他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又幫他遮擋絕大多數(shù)的風(fēng)雨。

就算是親父子也不過如此。

姜璃沒有介意薛淮的沉默,緩緩道:“沈侍郎這些年不動聲色,從來不曾像這次一般全力出手。在我看來,他將薛明綸選為目標(biāo),對他的入閣之路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引來寧首輔的打壓。按照常理而言,他第一次出手應(yīng)該選擇寧首輔和歐陽次輔之外的某位閣老,這樣他入閣的希望會變得很大。”

薛淮依舊不語。

姜璃見狀便直白地說道:“我覺得工部的問題可能更復(fù)雜,這才是沈侍郎不遺余力的根源,就是不知工部還藏著什么秘密。”

屋內(nèi)陷入沉寂。

片刻過后,薛淮抬頭望著姜璃,認真地說道:“或許,是殿下你把簡單的問題想得太復(fù)雜了。”

姜璃微微蹙眉,面露不解。

薛淮解釋道:“殿下,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家?guī)熤皇窍胱鲂嵤拢咳缃衲阋仓溃γ骶]等人將工部折騰成什么樣子,這又危害到多少窮苦百姓。或許家?guī)熢缇椭浪麜ぷ愎げ康哪嗵叮沁@樣更方便他為大燕社稷、為百姓們做些實事,所以這次他沒有留手。”

望著他誠懇的神情,姜璃明白兩個人在看待問題的角度上存在很大的分歧。

對方是飽讀圣賢書的清貴翰林,從始至終都心懷蒼生,而她從小在皇城長大,見過太多爾虞我詐人心鬼蜮,無論遇見何事都習(xí)慣朝陰謀詭計的路子去分析。

薛淮又說道:“退一步說,如今寧首輔和歐陽次輔的地位穩(wěn)如泰山,內(nèi)閣是他們的地盤,家?guī)熅退銛D進去,多半也會變成一位泥塑閣老,這樣還不如在六部任職,至少能有所建樹。”

“你倒是言談無忌。”

姜璃沒好氣地一笑,調(diào)侃道:“你就不怕我將這番話告訴如今內(nèi)閣里的幾位泥塑閣老?”

薛淮亦笑道:“臣相信殿下不會這樣做。”

姜璃當(dāng)然不會。

拋開當(dāng)初的救命之恩不談,在薛淮猜中她的心事、知道她的心結(jié)和已故的齊王有關(guān)之后,兩人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姜璃利用自己的人脈幫助薛淮應(yīng)對官場上的艱難險阻,等薛淮走到一定的高位,再幫她調(diào)查那些陳年舊事。

至于為何一定得是薛淮,或許他本人心中會有疑問,但姜璃暫時還不能告訴他。

“罷了,關(guān)于這件事我們不必繼續(xù)爭論。”

姜璃回到主位坐下,皺眉道:“現(xiàn)在我們來聊聊薛侍讀的前程。”

前程?

薛淮已經(jīng)思考過這個問題,接下來在翰林院安生待著,明年爭取找個機會外放,一方面充實自己的履歷并且增長見聞,另一方面則是暫時遠離朝堂紛擾。

姜璃卻鄭重地說道:“先賢曾言,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你才剛剛邁出第一步,就完全松懈下來,這是否有些不妥?”

“殿下這話從何說起?”

薛淮納悶,他昨日才交接完工部貪瀆案的卷宗,昨夜是將近兩個月來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實。

他這段時間絲毫不敢放松,每天一睜開眼,腦子里便是卷宗、賬簿、陰謀詭計和一張張分不清笑容真假的臉龐。

姜璃問道:“你剛剛升官,現(xiàn)在正是和翰林院同僚們修復(fù)關(guān)系的大好時機,怎能又想著告假?”

“殿下,你對臣實在是……”

薛淮想了半天,看著明顯比他還要小一兩歲的公主,略顯無奈地說道:“多謝殿下的鞭策,臣會牢記在心。”

“你若真有正事倒也罷了。”

姜璃轉(zhuǎn)過頭不看他,輕聲道:“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溫柔鄉(xiāng)?

薛淮看著姜璃的側(cè)臉,忽然發(fā)現(xiàn)她晶瑩白皙的耳垂微微泛紅。

她似乎感覺不到薛淮的目光,指尖絞著雪青系帶的纓絡(luò),玉白的頸子微側(cè),肩線卻繃得筆直。

良久,姜璃輕咳一聲,轉(zhuǎn)頭迎著薛淮的視線問道:“你明白了嗎?”

“呃……”

薛淮強壓心中古怪的情緒,點頭道:“臣明白了。”

“那就好。”

姜璃暗暗松口氣,恢復(fù)先前清冷的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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