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灑在臉上,劉病已睜開有些茫然的眼睛,當看到陌生卻熟悉的房間這才緩緩起身。
掖庭,原名永巷,后孝武帝時期更名為掖庭,屬少府管轄,置掖庭令,佚六百石,負責嬪妃日常、宮人選拔培訓、宮廷禮儀;收養(yǎng)宗室孤兒、罪臣遺孤;管理宮廷作坊,制作衣物、器皿等。
總之這就像是一個小少府一般雜而全,不同的是少府主管皇室宮外產(chǎn)業(yè),而掖庭則負責宮廷內(nèi)的大大小小事務,職雖小,但責任重大,非皇帝心腹不可任此職。
“沒想到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
劉病已掐指一算(反正就是這么算的)沒想到自己來掖庭都一月有余了,自從那日叔父張賀帶著自己錄入宗譜之后,當天就來到了掖庭。
這里本就具有撫養(yǎng)宗室、外戚、勛貴和軍中將士遺孤的職能,自己的到來倒是沒有引起太多的關(guān)注,加上張賀也沒有宣揚自己的身份,倒是和一眾少年相處的頗為融洽。
但也就這樣了,在這里沒人管他,因為年紀小,也不需要他干什么,這一個多月他都把整個掖庭逛遍了,也沒了最初來的新鮮勁。
為了融入人群中,他每日不是和一群半大小子瘋玩,要不就是一個人發(fā)呆,不過好一點的是他馬上就能出去了。
剛來的時候許是張賀忘記交代,按照掖庭的規(guī)矩,他作為皇室宗人,是可以隨時出去的,只要給掖庭令報備即可。
但就這他愣是昨天才知道,要不是無意間聽人說起,他到現(xiàn)在都不清楚。
想起就覺得氣悶,這不,當張賀在辦公的時候看到病已站在自己面前,特別那幽怨的眼神,頓時尷尬不已。
也怪他大意了,這小家伙從小在郡邸獄中長大,隨后又去了魯國,對宮廷中的一切都不清楚,要不是昨天小家伙跑來詢問,他都以為這家伙不愛熱鬧呢。
“咳咳,病已啊,喔....這是出宮的令牌,你拿好,可不敢丟了,補辦很麻煩的.......”張賀為了掩飾尷尬,連忙將早已準備好的令牌拿了出來。
病已默默接過令牌,眼中閃過一絲欣喜,本以為來到長安就被監(jiān)禁的,就算不是也不會有太多的自由。
但現(xiàn)在看來自己不過住在宮中而已,其他的和普通百姓并沒有多少區(qū)別,就是每次出宮的時候比較麻煩而已!
“叔父,您這里可有掖庭一些規(guī)矩的條令?侄兒對這些不大懂,省的以后再鬧出這樣的笑話來。”病已沒有客氣,要是真的客氣了,張賀怕才會失望吧。
“呃........”
張賀愣了下,搖頭道:“這還真沒有,都是口口相傳的,就算有那也是存檔在書室的,也不可能留在老夫這里。”
好似看到了小家伙失望的神色,連忙道:“不過這事掖庭的人都清楚,要是不懂你可以去問其他人,但你終究是宗室,也別人略有些區(qū)別和優(yōu)待?!?/p>
“這樣,我叫人帶你出去,順便認認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問他!”
病已大喜,正愁這事呢,沒想到張賀已經(jīng)考慮到了,連忙道:“多謝叔父!”
“哎哎~你和叔父客氣什么?行了,你在宮門等下,人我馬上安排?!?/p>
“不過宮門落鎖之前你必須回來,不然今后就別想出去了。”最后張賀肅然道。
“叔父放心,我可不想夜宿街頭,落鎖之前必定回來!”說完就拿著令牌朝外跑去,那速度,就像是逃出生天一般。
“這小子......到底是少年心性啊!”張賀撫須無奈道。
隨即給一旁的宦官道:“你去找個機靈點,對長安熟悉的人跟著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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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青石馬路,閭里分布交錯,人來人往,有裝飾華美的馬車從身旁駛過,不時還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
有衣著樸素的百姓或交談,或匆匆而過,有孩童追逐打鬧,惹來父母的一頓笑罵,有的則是屁股挨了幾下就立馬老實起來。
有老人坐于閭里門口,好似在緬懷昔日的輝煌,又或者在思念著遠方的親人。
更有殘缺的老人在給孩子們講述遠古的神話和故事..........
閭里的巷道狹窄而幽深,兩旁的房屋錯落有致,鄰里之間相互打著招呼,那熟悉而親切的問候聲,讓整個尚冠里充滿了溫暖。
孩子們在巷道中追逐嬉戲,他們的笑聲清脆而響亮。婦人們在自家門口洗衣做飯,熟練地操持著家務。男人們則扛起農(nóng)具或工具,準備出門勞作或做工。
街頭巷尾,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賣早點的攤位上,熱氣騰騰的炊餅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吸引著過往的行人。
人們或駐足購買,或邊走邊吃,開啟新一天的生活。那些普通百姓穿著樸素卻干凈的衣衫,臉上帶著對生活的期許,穿梭在人群中。
有背著工具去做工的工匠,有提著菜籃去集市買菜的婦人,他們的身影構(gòu)成了長安清晨最生動的畫面。
他們苦不苦?在劉病已看來他們很苦,大多數(shù)人都很樸素,但歡聲笑語騙不了人的。
雖然苦,但樂天知命,很滿足現(xiàn)在的生活,他也不知道這樣到底算不算好?
他就蹲坐在一個十字路口旁,托著小臉,眼睛隨著人群來回巡視。
“公子,你在看什么?”
弘恭,一個小宦官,當聽到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時,他還以為聽錯了,確認之后他頓時有種慌廖感。
“沒看什么,就是有些好奇罷了!”
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笑道:“走,去西市看看,我還沒好好逛過西市呢!”
“是,公子!”
對于弘恭來說,這次差事是自己一個機會,眼前這個少年自從進了掖庭他就注意到了。
從來沒怎么笑過的掖庭令每次見到這位卻滿是笑意,他就知道自己機會來了。
現(xiàn)在他還不是后來的大宦官,而只是一個小小的內(nèi)侍,只要能得到這位的認可,但凡在掖庭令那里說自己幾句好話,自己生活都會大大改善。
他不知道這位的具體身份,只知道是宗室遺孤,家里就剩下這么一個獨苗苗,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自打出來這位看什么都稀奇,自己習以為常的東西這位總是充滿了好奇,這讓很是納悶。
西市很快到了,當走進西市,病已頓時高興了起來,各種吆喝聲。
其中還夾雜著充滿異域風情的口語,當來到一座店鋪時,看到跳著西域舞蹈的碧眼女子,露著肚皮,正在賣力舞蹈,他有種回到后世的感覺。
西市中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絲綢店里,色彩斑斕的絲綢在陽光下閃耀著迷人的光澤,引得貴婦們紛紛駐足挑選。
鐵器鋪中,工匠們揮舞著鐵錘,打造出各種農(nóng)具和兵器,叮叮當當?shù)穆曇艋厥幵诳諝庵小?/p>
珠寶店內(nèi),璀璨的寶石和精美的首飾讓人目不暇接,吸引著達官貴人前來選購。
在的角落,還有各種雜耍,周圍圍滿了百姓,不時傳來陣陣喝彩聲和笑聲。
孩子們在人群中嬉笑玩耍,那清脆的笑聲仿佛是長安生活中最美的音符。
而在集市的周邊,也有來自不同閭里的人們匯聚于此。
他們帶著自家生產(chǎn)的手工藝品或農(nóng)產(chǎn)品來交易,與相識或不相識的人討價還價,在熱鬧的氛圍中滿足著生活的需求。
突然,他在一個穿著異族衣著的商人小攤前駐足。
攤位上擺放的東西不多,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其中一個好似種子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多錢?”劉病已指著一塊紅色寶石道。
“一百五十枚五銖錢。”
攤主早就看到眼前這個少年了,雖然衣著并不華貴,但身后的隨從卻不簡單,他常年來往長安,這樣的氣質(zhì),讓他想起了皇宮中的人。
“八十枚,行的話就要了,不行就算了!”劉病已直接道。
“呃.......”
攤主一愣,想要爭取下,卻見少年放下手中的寶石就要離開的架勢,想也不想道:“成交!”
說完就后悔了,這東西在他們家鄉(xiāng)根本就不值什么錢,但在長安至少可以賣出一百枚五銖錢,但話已說出口,后悔也晚了。
嘴角微微上翹,病已隨即指著那堆像是種子的東西故作好奇道:“這是什么?”
“這........小人也不清楚!”
好似覺得這樣說很不合適,連忙解釋道:“這應該是什么東西的種子,不知怎么的混入貨物中了........”
看到少年臉上的不滿,攤主趕忙說道:“公子也是想要就拿去,反正也賣不出去,今后還請公子多多關(guān)照在下的生意。”
“好說!”
讓攤主將東西打包,他這才從懷中掏出錢袋,數(shù)了一百枚五銖錢,在對方詫異的神色中笑道:“雖然不值什么錢,但本公子不喜歡欠人人情,多的算是賞你的,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離開了攤位,走出老遠后一旁不曾說話的弘恭小聲道:“公子,那種子才是您想要的吧?”
病已回頭有些詫異道:“為何如此說?”
“公子剛開始一直盯著那種子看,是擔心對方心急之下對方漫天要價,這才用寶石打掩護.........”
劉病已沒想到自己的動作被人發(fā)現(xiàn)了,饒有興趣笑道:“沒想到你心細如發(fā),這都想到了?不錯,吾正是為了這種子,至于為什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說完拿出那塊寶石,丟給對方,道:“今日出來你也辛苦了,作為感謝,這小玩意就給你了,拿著!”
弘恭連忙接住,想要還回去,卻看到對方已經(jīng)走遠。
“公子,公子,等等奴.......小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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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里,劉病已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這里,看著熟悉的環(huán)境,他突然有種去看看的沖動,但理智占據(jù)了上風,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他想到了丙叔,想到了大娘二娘,想到那些對自己友善的獄卒.........
他咬牙不去想這些,親人就在眼前,卻無法相認,這種感覺壓抑的他簡直要發(fā)狂。
有些事情時機未到,非要去做的話,自己不但處于危險之中,很有可能還會連累她們。
一旁弘恭有些奇怪,剛才公子的神情有異,仿佛有些傷感,搖了搖頭,連忙跟上,時間不早了,要是回去晚,怕是少不得被罵........
就在病已離開后,一轉(zhuǎn)角處有一人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有些疑惑,嘴中喃喃道:“他難道對這里還有印象?”
隨即搖了搖頭,那時候這孩子才五歲(古人打娘胎開始計算的),怎么可能有記憶?
“公子,好好長大吧,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人,都在盼望著你快快長大啊!”
一陣風吹過,方才那人卻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風聲在空中回蕩。
病已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自從出了掖庭他總感覺有人在跟著自己,但每次回首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公子怎么了?”弘恭小聲問道。
“沒事,或許是我錯覺吧!”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就算有人監(jiān)視自己也沒什么奇怪的,自己身份本就敏感.........
算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想到這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回到掖庭,報備過后弘恭去交差了,他一人回到房間,靜靜地躺在床上,回想起進入長安的種種,總覺得一切太平靜了。
但左思右想都沒想到原因,只能無奈作罷
不知何時天漸漸暗了下來,他也不知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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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馬大將軍府,霍光正在處理政事,作為大將軍長史,丙吉也在其中。
“那孩子怎么樣了?”霍光突然問道。
丙吉愣了下,但當看到霍光那平靜的神色,頓時明白對方在問什么。
腦海急速思索,道:“那孩子入了宗譜后就被掖庭令帶入掖庭奉養(yǎng),倒沒有什么變故,不知大將軍........”
面對丙吉的詢問霍光隨口道:“沒什么,就是問問,論起來這孩子也是吾的晚輩,只是可惜.........”霍光搖了搖頭也不知在可惜什么。
“那些人可有和那孩子接觸?”霍光神色變的肅然起來。
那些人?
丙吉當然知道是哪些人,稽首道:“并無發(fā)現(xiàn),畢竟是在宮中,并且那孩子身世特殊,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不會這個時候接觸的。”
“倒是......”丙吉有些猶豫道。
“倒是什么?怎么?還有什么不能說的?”霍光眉頭一皺。
“不敢欺瞞大將軍,是掖庭令那邊回稟,說是陛下悄悄去了一趟,只是暗中觀察了下,并無接觸?!?/p>
“陛下?”霍光一愣,但隨即笑了笑,道:“到底是陛下血親晚輩,少年人好奇,倒也無妨,去就去了吧?!?/p>
隨即不再搭理丙吉,繼續(xù)處理手中政事,而丙吉也重新回到自己位置,只是心中不由得有些擔心。
“孩子,有丙叔在,沒人能傷害到你.......”丙吉心中暗道。
小心看了眼上首的霍光,看其并無異色,這才安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