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胡眉輕咳一聲，溫和的笑著問道。

“王曜，尊王攘夷的王，明光日曜的曜！”王曜沉聲，不卑不亢。

“好名字。”胡眉感嘆一聲“你說馬若是你手底下的藝人是吧？”

果然人如其名。

“對，因為我是您的忠實粉絲，所以特別央求池總今天帶我來，本來就是有一套更為合適的宣傳方案想要供您批示。”王曜沉聲道。

“哦？也對，一直都是我們這群老家伙討論，根本沒有給人家年輕人機會，難怪剛才冒失了，小王同志，說說看你的想法？”

胡眉對于王曜的用批示這個詞很受用，臉上笑意更濃。

她這么一開口，幾乎對于王曜的看法就算是定性了，其他人也跟著胡眉的態度轉變。

“昨天的點映會我去看過，電影非常優秀，畫面宏大，劇情緊扣，人物豐滿，立意樸實，是一部將孔子道德觀念從點到面闡述，引人深思的好作品，

我回去后徹夜難眠，思考復盤，最后覺得這部電影，最值得推廣的就是兩個字，偏見。”

王曜最后兩字咬字極重，回蕩在會議室內，眾人聞言下意識的皺起眉，隨即小聲議論。

“何為偏見？”胡眉饒有興致的問道。

“胡導就不必校考學生了，我這都是從您電影里看出來的。”王曜靦腆一笑。

“說說看，一千個人看一千個哈姆雷特。”胡眉嘴角笑意更濃。

她就愛聽實話。

“三大劇情：一，廢除人殉是階級偏見，貴族草菅人命，視平民如豚犬，

二，子見南子是人性偏見，只是因南子風評不佳，孔子見她一面都會遭到最衷心弟子子路的偏見，

三，臨終筑書，留下‘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更是孔子對偏見的最佳回應。

三大劇情環環相扣，最終只為了告訴所有觀眾，人心中的偏見，是一座大山，你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覺得你做了什么，

就如尼采所說，世界沒有真相，只有視角。”王曜神色肅穆，聲音低沉。

再次壓得會議室內，鴉默雀靜。

胡眉眼中神采奕奕，似驚嘆，似恍然，最后化作欣慰。

哦，原來這電影立意還能拔到這么高啊。

“妙，妙啊！”胡眉不禁拍手稱贊。

話音落，會議室如同點燃的炮仗，紛紛稱贊王曜的巧妙。

胡眉很開心，因為‘世界沒有真相，只有視角’，這句話太好用了，對于她這種編排歷史題材的導演來說，簡直是萬金油回答，以后誰再質疑她的作品，她就用這句話來反駁。

會議室氛圍再次笙磬同音起來。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只有揚子臉色陰沉似水，尤其是發現身邊老婆也滿臉驚嘆，更是讓他心口悶痛。

這小王八蛋哪里冒出來的？！

巧言令色花言巧語胡說八道的就把胡導這群說服了？

一群德不配位的文盲！

“剛好，最近對于馬若的網絡輿論，其實也是一種偏見，其實馬若當時那句話，放在當時的情景是正常的，但是被單獨拎出來就會顯得有些拜金，這就是一種偏見，

而胡導說過，文藝作品最終的目的，就是打破偏見，所以我的想法是，用馬若的身份去解讀一下子見南子那段劇情。”王曜再次開口。

胡眉聞言又愣了下，這句話是我說的嗎？

可能是以前某個采訪吧，沒想到被這孩子記住了，害，真是....忠實觀眾啊。

胡眉看向王曜越看越順眼。

“內容就說在南子身上看到了從古至今女性都被外界的言論桎梏，所有人只關注女人的容貌，節操這些東西，卻從來沒有人在意女性的能力和功績，

南子明明是和幫著晚年衛靈公一起管理朝政的，甚至讓衛國國力旺盛，說明她治國還是有一定功績的，但是別人卻因為她時常要跟大臣商討國策而污名化她，

在世俗的偏見下，大家只看到了南子的容貌美麗然后以此試圖用澆滅她的功績，甚至以女性不得干政來攻擊她，這是一種對性別的偏見。

這樣一來，大家就會把討論的重點，放在了南子到底是蕩婦還是執政者方向了，這種打破偏見的角度，一定會讓許多女性觀眾好奇走進電影院，

后面要是有條件，還可以邀請片方一起針對女性消費者做一些福利活動，說實話，雖然說是歷史題材，但是女性觀眾才是電影市場的主流消費者。”

王曜有理有據，聲情并茂的描繪了一個新的營銷角度。

2010年的女導演，哪里能經受得住女拳方向的營銷？

更何況是胡眉這樣出身，她幾乎一瞬間就和作為執政者身份的南子共情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作為一個女人，要和男人一樣執掌一部頂級文藝作品，需要經受多少額外的壓力和苦難。

不只是是胡眉，同樣恍惚的還有另外一位女強人，陳靈娟。

“好。”

從開會到現在，從未開口的陳靈娟開口了。

力度更甚于胡眉的重量。

只是一個字，如同定音一錘。

會議室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氣。

“其他人先去吃飯吧，王曜留下，我們開個小會。”胡眉抬眸看了陳靈娟一眼，直接宣判了《孔子》宣發的最終方向。

小事兒開大會。

大事兒開小會。

所有人都明白小會的含金量，眾人寒暄著離場，路過時紛紛親切的拍了拍王曜的肩膀，說一些夸獎勉勵的話結個善緣。

當然，除了揚子之外。

“你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揚子轉頭看到黃圣衣看向王曜美眸中異樣的神采，瞬間最后的理智被點燃。

“啊？不是，我沒有。”黃圣衣倉惶收回目光，尷尬的要解釋。

“哼。”揚子怒極而笑，直接把黃圣衣一個人孤零零的扔下了。

“小池，沒想到手底下還有這樣年輕的精兵強將啊。”

“小池啊，上次跟美星的那個項目，回頭還是可以聊一下。”

“池總，晚上可要讓小王來多喝兩杯啊。”

池欣也同樣心情復雜，面對平日里自己需要巴結的大佬們釋放的善意，她也有些茫然了。

事情，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

王曜，真的只是一個還沒畢業，被何明選中的替罪羊嘛？

......

女人，太容易感性了。

王曜只是想出聲打斷揚子那歹毒的人血饅頭策劃，也沒想著這套給馬若準備的營銷套路，真的會被胡眉或陳靈娟采用。

畢竟王曜覺得，這種頂級大制作的宣發方向，肯定是早就制定好的桌下協議，今天的會議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么大制作的核心層，也如此草率。

嘖，世界真是一群中介搭的草臺班子啊。

但其實真正打動陳靈娟的不只是‘偏見’這個創意，還有王曜手中掌握的馬若流量，要是沒有這個流量作為籌碼，她也不會定下基調。

作為一個資深營銷，她太知道，一個好的導火索要比好的炸彈，更有價值。

會議最后只剩下，胡眉，陳靈娟，任全和王曜四人，就直接把宣發基調給定下了。

所有新聞稿和采訪稿全部修改，就往偏見上靠，所有的宣發基調，圍繞著女性偏見和歷史偏見話題展開。

王曜作為創意提供者，自然需要提出更多的建議。

“發哥是香江人，采訪的時候可以多一些關于兩岸文化的偏見，能多一些爭議話題性。”

“關于南子女性角度的偏見，可以找一些有分量的女性人物，最好是女性歷史或者文學家，李銀何女士要是愿意幫忙更好了。”

“周訊作為女主，發言可以稍微強硬一些，反正她向來口無遮攔。”

陳靈娟手上記錄飛快。

“胡導加入孔姣這個女兒角色非常好，很有宣傳意義，在父親最困頓的時候，女兒就是最堅強的后盾，

雖然中國式父女關系很別扭，但這也是一種偏見，可以玩兒諧音梗嘛，父女能頂半邊天。”

胡眉聞言微笑頷首，確實，當時她加入這個女兒戲份，就是為了表達女兒才是父親的依靠和支柱，終于遇見知音了。

“全哥的顏回角色其實可以著重宣傳一下，顏回作為孔子最認可的弟子，價值觀也符合主流意識，

富足不是只有物質富足，精神富足更加重要，這是大家會關注的偏見話題，而且還可以制造與馬若人設的對立視角，給網友自由發揮。”

任全聞言暗自記下，回頭讓人好好寫一篇新聞稿，對王曜好感倍增，因為他知道這是特意說給他聽的。

王曜說完自己的想法后，其他人象征性的補充了一些，大方向就算定了下去，其他的就交給手下就行了。

“小曜年紀輕輕，才學很扎實啊，年輕人腦子就是靈光，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多。”胡眉滿眼笑意的贊嘆道。

稱呼也從小王同志變成了親近一些的小曜。

“我從小看您拍的電視劇長大，就對歷史感興趣，其他科目都不行。”王曜靦腆道。

“成績不等于才能，你這個年紀有這些想法，在圈內也很少見，有沒有興趣來我這邊？美攝對你來說有些屈才了。”陳靈娟直接拋出橄欖枝。

“說的沒錯，美攝確實沒有什么正經項目，我的團隊也缺少一個你這樣能出謀劃策的宣發人才，而且你對歷史的看法觀點很有意思，有沒有給我做編導的興趣？”胡眉也發出邀請。

而且絲毫沒有顧及美攝的面子，看來是真沒有把美攝放在眼里。

“感謝兩位老師的認可，不過我剛實習就進了美攝，后面又得何總看重帶我一起創立天火網媒，受人恩惠千年記，公司正是多事之秋，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王曜正色道。

“知恩圖報，是個好孩子。”胡眉感慨的拍了拍王曜肩膀。

“你那個公司，不只是多事之秋吧，算了等以后再說吧。”

陳靈娟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王曜，明顯是知道更多東西。

“那我先送小曜回公司，準備馬若的第一波預熱。”任全開口道。

雖然定下了偏見為主基調，但是也需要客觀驗證，王曜提出今天剛好電影上映第一天。

直接用馬若言論作為第一波預熱，看看網友討論的重點，方便后面調整。

王曜帶任全回了公司，商討了一會兒后，王曜用馬若賬號發布微博，下午差不多時間，同樣照片 文字。

“剛發布就這么多人評論？這流量快比得上姚辰了吧？這些黑粉怎么感覺比粉絲忠誠度還高？”任全忍不住驚嘆道。

王曜搖頭輕笑。

“都等著電子榨菜下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