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一場別開生面的帝王面試正在進行。

旁邊側(cè)殿內(nèi)，朱高熾正忙得熱火朝天。

胖乎乎的皇孫雙手背在身后，圓滾滾的身子微微前傾，眼神中透著與年齡不符的認真勁兒。

教坊司的樂師樂手整齊地排列著，各類樂器泛著古樸的光澤，鐘磬、琴瑟等靜靜佇立，仿佛在等待一場盛大的演出。

大明教坊司隸屬禮部，是掌管宮廷禮樂的重要機構(gòu)，每逢慶典或迎接貴賓，那悠揚典雅的宮廷韶樂便會在這里奏響，彰顯皇家威嚴。

此刻，朱高熾?yún)s皺著眉頭，臉上滿是嫌棄：“你們這宮廷韶樂不太行，一點都大氣磅礴，震撼人心！”

一眾樂師聽后頓時眉頭一皺，心里面多少是有些不服氣的。

俺們可是專門干這行的，“術(shù)業(yè)有專攻”懂不懂？

奈何這個小胖墩深受皇帝陛下寵愛，所以眾樂師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任著他胡來。

首席樂師嘉禮嘆了口氣，雖然心里面很是不爽，但是他也不敢得罪這個小胖墩。

誰不知道這個胖皇孫無法無天，連御書房的門都敢踹，還敢罵皇帝陛下是“老逼登”……

遇到這么一個無法無天的主兒，大家認慫就是了。

嘉禮微微嘆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與眾人暗暗交換了一下眼神，周圍的樂師們心領(lǐng)神會，紛紛低下頭，掩飾住內(nèi)心的不滿。

嘉禮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語氣中帶著幾分恭敬與無奈：“那不知道小殿下可有新曲，我等聽命便是！”

朱高熾見狀，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邁著小短腿走到舞臺中央，挺直腰板，雙手抬起，做出指揮的姿勢，原本胖乎乎的臉上此刻寫滿了認真。

“好，接下來大家跟著我一起唱！至于樂器什么的，你們自己看著節(jié)奏，自行適配！”

樂師們立刻聚精會神，目光緊緊盯著朱高熾。

“你從丹東來，換我一城雪白，漫天相思片片風中開……”

一眾樂師聽后頓時就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張開，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這他娘地是什么鬼東西？

一點也不高雅，一點也無內(nèi)涵，跟他媽的鄉(xiāng)下小調(diào)一樣！

咱可是宮廷樂隊??！

鐘敲一聲，歌更一字，八音迭奏，玉振金聲……這些東西你是壓根不沾邊啊你！

朱高熾見眾人發(fā)愣，小臉一沉，大聲喝道:“發(fā)什么愣呢？趕緊唱！動次打次也跟上！”

嘉禮與其他樂師面面相覷，無奈之下，只能強忍著心中的羞恥，扯著嗓子跟唱起來。

見此情形，朱高熾這才滿意。

“樂器呢？跟上！”

樂手見樂師都服軟了，他們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跟上，一時間鐘、磬響起，愈發(fā)給這曲子增添了滄桑之感。

太子標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然而，這曲子聽著卻又莫名讓人熱血沸騰，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心中涌動，想要化身太陽……咳咳，還是去看看面試情況吧！

太子標轉(zhuǎn)身來到正殿，近百名太學生正伏案疾書，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們身上，映照著他們專注的面龐。

這些都是他從國子監(jiān)篩選出來的青年才俊，也是此次都察院御史的預備人選。

當然，想要見到皇帝陛下，自然沒有那么簡單，所以現(xiàn)在還要進行一場筆試，只有其中一半的人，才能見到大明天子，從而直接被授予御史之位。

這也是小胖墩的設計，為的就是一步一步篩選出賢才干吏。

太子標來回巡視，不時看看某位太學生的答卷。

考題頗為簡單，“臺憲者，紀綱也”！

這是一個開放命題，一眾太學生只需要據(jù)此作答，圍繞“臺憲綱紀”作出一篇錦繡文章即可。

只是一路看下來，太子標略微感到有些失望。

大多數(shù)太學生的答卷引經(jīng)據(jù)典，夸夸其談，卻未能切中要害，沒有真正理解朝廷改御史臺為都察院的深意。

朝廷正在改御史臺為都察院，但凡這些太學生有些見識，那就應該明白這場面試意義所在。

咱問的是臺憲綱紀嗎？

關(guān)鍵在于，你要如何承擔臺憲之責，如何整飭朝堂綱紀啊！

連這點都沒看透，只知道高喊口號、夸夸其談，想必也沒有什么真才實學。

一念至此，太子標不由搖了搖頭。

就在太子標滿心失望時，一份答卷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停下腳步，微微瞇起眼睛，仔細閱讀起來。

只見上面字跡工整，條理清晰，提出了不少切實可行的策略。

太子標心中一喜，目光移向答卷末尾，看到了作者的名字。

“臨江府練子寧？”

“倒是不錯?！?/p>

暗自將這個名字記在心里，太子標便繼續(xù)巡視考場。

陡然間，他突然停下腳步，凝視著眼前的答卷。

“天子耳目，寄語臺諫，而臺之為制，則有內(nèi)臺，有外臺。外臺即監(jiān)司是也……”

“近年以來，貴近之臣，多違憲法，比至懲罰，已損紀綱……”

“然臺諫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yǎng)其銳氣而借之重權(quán)者，豈徒然哉？是以御史必用忠厚淳直 ，通明治體之人 ，以革澆薄之弊……”

此子想法竟會熾兒不謀而合？！

太子標心中頓時一喜，沒想到竟意外遇到這般大才。

短暫失神后，太子標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

“溫州府卓敬？”

“此子真是大才！”

時間在緊張的氛圍中悄然流逝，很快，考試結(jié)束。太學生們的答卷被整齊地收走，送到太子標面前。

太子標憑借著之前的巡視，心中早已有了決斷。他坐在桌前，手中的朱筆快速批改著，僅僅半個時辰，便篩選出了前五十人。

卓敬赫然排在第一，練子寧緊隨其后。

“卓敬、練子寧……等五十人留下準備面圣，其余人退下吧！”

聽到這話，殿內(nèi)頓時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聲音。

卓敬、練子寧等人激動得面色漲紅，雙手緊緊握拳，身體微微顫抖，眼中滿是欣喜與期待；而落選的太學生們則面色灰敗，垂頭喪氣，有的甚至紅了眼眶，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乾清宮。

此時，朱高熾帶著他精心打造的樂隊匆匆趕來。

老朱正準備步入正殿，卻被朱高熾伸手攔住。

“老逼登，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別急！”

聽到這話，老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兔崽子，你又想干什么？”

朱高熾笑道:“你忘了咱們的初衷？還得排練一下！”

“等會兒你要掐準時間，趁著陽光照射過來后，你再龍行虎步地走進大殿，然后時刻在心里面記住，你就是天下臣民的君父，你就是他們的太陽……”

“到時候我這邊禮樂一起，那效果杠杠的好，保準讓你走進這些太學生的心里面……”

老朱聽得一頭霧水，雖然沒怎么明白，但還是頗為心動。

“行，牛而逼之！”

朱高熾聞言一愣，久久沒回過神來。

這話能從你朱元璋嘴巴里面說出來嗎？

“皇爺爺英明而神武之！”

祖孫二人相視一笑，隨后正式行動。

只見乾清宮正殿宮門大開，一眾太學生翹首以盼。

陽光如金色的瀑布般傾瀉而入，灑落在殿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

大明天子朱元璋身著明黃龍袍，從殿宇后方緩緩走出。

他步伐沉穩(wěn)，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上，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恰在此時，韶樂響起，大氣磅礴，滄桑動人。

“你從丹東來，換我一城雪白，漫天相思片片風中開……”

那震撼的旋律與莊重的氛圍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陽光灑在朱元璋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神圣的光輝，宛如天神降臨。

卓敬、練子寧等人怔怔地看著眼前這道偉岸身影，眼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這就是我們的……君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