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將京都籠罩在一片深沉之中。
子時剛過,義忠親王府后院那泛著昏黃微光的石燈籠,毫無預兆地倏然熄滅。
仿佛得到什么信號一般——
頃刻間,一道身影如鬼魅般貼著墻根飛速游走,動作輕盈得如同暗夜中潛行的黑豹。
那人靴底特制的軟氈,與青磚接觸時,竟未發出一絲聲響,悄無聲息地融入這片黑暗之中。
沿著曲折的回廊,來到一處極為幽靜的院落。
院中有一處不起眼的地下室入口,"吱呀"一聲悄然開啟。
他左右環顧后,迅速閃身而下。
然——尚未行進多久,又是一道門攔在來人跟前。
不敢耽擱,抬手輕叩面前厚重的木門三聲,停頓,再叩兩聲。
吱呀——
門開一隙,昏黃的燈火潑出來,映著親王府長史陳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
"常都督來得正好,王爺已等得不耐煩了!"
門縫里泄出的火光猛地向上一挑。
原是陳策將手中的宮燈提起,幽幽火舌舔舐著來人漆黑的面罩。
那人被這火光一刺眼,不由得皺起眉頭瞇了瞇眼,而后扯下臉上的布。
“把那宮燈放下!”
常翰飛十分不悅的說了一句!
陳策趕忙賠笑,側身讓常翰飛進來,“實在對不住,常都督,王爺盼著您來,交代了我您一到就趕緊帶進去,我這也是著急,沒顧得上許多。”
常翰飛走進門內,待陳策關上門。
密室中燭火搖曳,義忠親王早已在此等候。
昏黃的燈光映照在他臉上,那神情滿是焦急與按捺不住的亢奮。
他背著手在密室內來回踱步,錦靴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次轉身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焦躁。
突然,密室的其中一條通道傳來一陣雜亂腳步聲——
"噠、噠、噠......"
那聲音由遠及近,在幽深的密道中回蕩,
義忠親王猛地轉身,眼中精光暴漲,看向遠處走來的兩道人影!
陳策弓著身子快步上前:"王爺,常都督到了。"
義忠親王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一把抓住常翰飛的手臂:"常卿!你可算來了!"
常翰飛能清晰地感覺到親王的手在微微發抖,掌心沁著冰涼的汗。
那雙平日里深沉如潭的眼睛此刻亮得嚇人,像是餓狼終于嗅到了血腥氣。
義忠親王不等常翰飛回話便再度開口,語氣更是急不可耐:
"常卿,你今日信中所言——可真?!"
他攥著常翰飛手臂的五指幾乎要嵌入血肉,仿佛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常翰飛沒有立即回答。
他目光沉沉地與親王對視——
最終...
——果然瘋了。
"王爺,"常翰飛緩緩抽回手臂,"陛下與上皇南下金陵,實則不單單是為了祭祖如此簡單......"
義忠親王目光陡然一凝,五指在袖中無聲收攏。
"......何意?"
義忠親王的聲音極輕,卻又似寒刃出鞘前的嗡鳴。
常翰飛不語,只深深望著義忠親王,眼皮紋絲不動,呼吸卻放得極緩——這是數十年沙場養成的習慣,刀斧臨頭時才能有的鎮定。
一息。
兩息。
義忠親王會意,轉頭對陳策冷聲道:"你先出去。"
陳策面露猶豫:"王爺,這......"
"滾出去!"
義忠親王暴喝,聲音在密室中炸開,震得燭火劇烈搖晃。
竟敢在常翰飛面前違逆他的話,豈能不怒!
見狀,陳策不再多言,再次看了常翰飛一眼后,便低著頭退出密室,順手將厚重的門關上。
密室內,燭火似因那聲暴喝而微微顫抖,光影在墻壁上搖曳不定!
"現在可以說了?"
親王的聲音低沉如悶雷,眼中閃爍著絲絲幽幽光。
常翰飛緩步走向密室中央的沙盤,手指輕點金陵位置:
"王爺可曾想過,為何這次南下祭祖,陛下特意帶走了三千虎賁軍和兩營京營精銳?"
義忠親王臉上的神情變化莫測,思索著常翰飛的意思,忽地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抬頭看向常翰飛,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你是說......皇帝要借機清洗江南勢力?!"
"王爺明鑒"常翰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王爺在揚州鹽務一案上栽了跟頭,可終究摸是清了那些人究竟是什么門路!”
義忠親王踉蹌后退兩步,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往昔他借祭祖之名南下揚州,那些江南士紳是如何殷勤相迎,又是如何在鹽稅一事上暗中相助。
雖最終被賈玌那不講武德的家伙直接武力血洗了揚州,使得他功敗垂成,但他比誰都清楚......
"江南..."親王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那些百年世家,盤根錯節的勢力......"
他太了解江南了。
那些表面恭順的士紳,背地里哪個不是富可敵國、私蓄死士?
那些號稱詩禮傳家的望族,暗地里又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
百年來,朝廷派去江南的官員,不是被收買,就是......莫名暴斃!
常翰飛見親王神色變幻,知道他已經想通其中關竅,當即壓低聲音: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并非孤軍奮戰......"
親王猛地抬頭,眼中精光暴漲:"你是說......"
"皇帝要對江南士紳下手,他們會坐以待斃嗎?"常翰飛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那些百年望族,哪個不是樹大根深?他們手中的私兵、死士,加起來恐怕不亞于一支禁軍......"
義忠親王呼吸驟然急促,臉上浮現病態的潮紅:"所以...所以..."
"所以只要王爺振臂一呼,"常翰飛步步緊逼,眼中冷意懾人,"那些被逼到絕路的江南世家,自然會追隨王爺!"
“而王爺此刻手中握著的,便是他們的救命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