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盤山。

東麓裂開一道山谷，官道從中穿過，蜿蜒盤旋十余里，其中最窄處不過數丈。

兩側懸崖高聳，壁立千仞。

“高大人不通武道，無需來親自看著。”蕭英看著臉色蒼白的高縣令，從袖口摸出粒黑乎乎丹藥。

“凝神丸，服用后能凝神靜氣。”

“我要親手殺個人！”

高縣令接過丹藥塞進嘴里，味道清香甘甜，一股清新之氣直沖頭頂，再低頭看懸崖，已然沒了先前恐懼、眩暈之感。

“多謝蕭俠士，未曾想你還懂得煉丹術？”

旁邊搭手眺望的黎云接茬道：“這廝就是個大老粗，哪懂得煉丹制藥，還不是安公公賞賜。”

蕭英與黎云練的都是劍法，本就是好友，如今又一起在安公公麾下當差，自然不介意對方調侃。

“黎莊主，咱可聽說了，你兒子現在天天服丹練功！”

江湖上似天劍門、藏劍山莊這等二流門派，傳承不過兩三代人，功法比不過名門大派，增長真氣的丹藥更比不過。

自從拜入安公公麾下，只要舍得花銀子，便能買到諸如小還丹、黃龍丹之類的丹丸。

價錢貴了些，但是供不應求。

正在這時。

山間響起啾啾啾鳥鳴聲，連綿不絕，由遠及近。

“來了！”

黎云做慣了截殺滅門的差事，仔細分辨鳥鳴傳遞的訊息，說道：“五百鎮撫司力士，一千押解差役，一千五百囚犯。”

蕭英取出黑巾蒙面，抽出赤紅寶劍：“還好選在這地界否則說不準會翻車。”

押解差役還好，鎮撫司力士個個有武功在身，又粗通行軍列陣，可不好招惹。

黎云問道：“高大人，你要殺哪個？”

高縣令回道：“李家族長。”

“好。”

黎云答應一聲，與蕭英沿著山崖向下飛縱，來到兩派弟子埋伏的半山腰。

沒等多久望見官道上走來數百輛囚車，連綿蜿蜒二三里。

待囚車行近了，黎云揮手示意。

早就準備好的弓箭手，迅速拉弓射箭，數十上百根箭矢激射而出，直指押送囚車的官差。

黎云這頭一動手，埋伏在山澗中間、后邊的幫派，同樣刷刷刷箭如雨下。

山澗狹窄無處可躲，頓時慘叫聲不絕于耳。

領頭的鄭千戶真氣運轉，朗聲呼喊：“本官乃松江府千戶，哪來的逆賊，不怕鎮撫司誅爾九族？”

“桀桀桀……”

黎云怪笑幾聲，回應道：“本座聞香教護法，莫說鎮撫司千戶，你們指揮使來了也得死！”

說話間十余輪箭雨潑灑而出，力士、官差死傷慘重，隨后山林中沖出數百上千蒙面刀客劍客。

個個精通武道招式，尋常差役完全不能抵擋。

鎮撫司力士能過上幾招，然而多數身負箭傷，很快體力不支紛紛倒下。

幾個百戶官倒是武道高手，刀光閃爍斬殺幾個蒙面人，隨后就被幫派高手糾纏圍殺。

蕭英、黎云二人與鄭千戶廝殺，本以為能聯手鎮壓，未曾想對方實力強勁，反被打的節節敗退。

鄭千戶使一桿鎏金槍，招式大開大合，真氣在槍尖吞吐不定，所過之處隱有金戈鐵馬之聲。

“好槍法！”

蕭英與黎云對視一眼，腳步輕點退至鄭千戶兩側，揮手潑灑出漫天暗器毒煙。

二人從江湖底層爬上來，從無到有創立家業，可不止靠武道實力，還擅長偷襲暗器陷阱下毒等等陰損手段。

“卑鄙無恥，咳咳……”

鄭千戶不小心吸入體內兩口，只覺得頭暈眼花，當即手腕抖動，槍尖化作數十點寒星，掃散暗器毒砂。

隨后槍身矯若游龍直指蕭英心口。

蕭英連忙施展輕功后退，哪知槍尖陡然伸長尺長青芒，劃破胸前衣衫，露出內里絳紅云紋內襯。

禁軍制式！

鄭千戶一眼認出衣衫來歷，心底念頭千回百轉，揮槍逼退蕭英二人，施展輕功幾個縱躍逃之夭夭。

幾個百戶官見此情形，當即施展壓箱底的絕技逃脫。

蒙面人并不追殺阻攔，任由他們四散奔逃，轉頭殺向殘存的力士、官差。

沒多久廝殺聲停歇，囚車上的李家人無處可逃，只能眼睜睜等死。

任憑如何哭喊求饒，蒙面人皆不為所動，果斷利索的脖子一刀胸口兩刀。

黎云拎著高縣令從山崖上下來，落在最前邊囚車，指著氣息奄奄的李光鈞。

“高大人，這老家伙給你留下了。”

老頭兒在旗桿上吊了幾天，身上遍布鞭痕，又中了兩箭，已然出氣多進氣少。

高縣令從地上撿起柄刀，噗嗤捅進李光鈞胸膛，似是一刀不解氣，又連續捅了幾刀。

黎云好奇道：“高大人與他有深仇大恨？”

“沒有。”

高縣令擦了擦濺在臉上的血滴，原本方正剛毅的面容，帶了幾抹邪異殷紅。

“怎么都是交投名狀索性就交個大的，換個大官兒！”

……

與此同時。

李平安送走王家族老，二人勾肩搭背好似親兄弟，送出衙門口仍依依惜別。

回到后衙。

迫不及待的翻開王氏秘典，記載的并非功法招式，而是數百年來追尋先天的記錄。

九卷薄厚不一的書冊，最早寫的是王氏第五代先祖王若素。

此人之前王氏詩書傳家，不以武道見長。

王若素自幼癡迷武道，且天賦極佳，三十五歲突破十二正經臻至武道巔峰，游歷天下尋覓突破先天之法。

四十六歲時得入先賢洞府，得數卷上乘功法，其中就有一篇先天秘辛。

李平安仔細誦讀幾遍，秘辛中數次提及“傳承”二字，著者言之鑿鑿“無傳承者不入先天”。

“傳承……”

自王若素開始，王氏讀書、練武齊頭并進，朝廷江湖、黑白兩道全都涉及，迅速擴張為江南名門。

之后十幾代人，對先天之秘不斷探索。

譬如第十三代王忘機，先拜入三清觀，后剃度入金剛寺，甚至遠走外域異族，路途何止萬里。

李平安從記錄中得知，域外諸國中，竟然有雪白如脂的黃毛，還有漆黑如炭的奴隸。

王忘機至死未能突破先天，但是確認了一件事。

“‘傳承’不是文字，而是器物！”

李平安眉頭緊皺，心中疑惑豁然開朗，難怪宮中不少老太監武道臻至絕巔，卻只有魏公公一個先天。

蓋因突破先天靠的不是功法、悟性、天賦，而是某樣“器物”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