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下了三天三夜。

冷公公在御書房外跪了三天，直至暈死在門外，都未能得見天顏。

宮里邊凡是有些眼色的太監，都知道冷公公要失勢了。

大干兒賴公公反應最是迅速，不等李平安著手栽贓陷害，便先一步求見陛下，舉報干爹冷公公貪墨。

二干兒廖公公慢了半步，沒能拔得頭籌，為了活命檢舉冷公公族人罪名。

其他太監各有手段，或舉報或怒罵，忙不迭的與冷公公切割。

“曾經冷公公‘倒楚’，也是這般模樣，宮里邊兒的起起伏伏就是個輪回！”

李平安當年有過背叛干爹，跑去昭陽宮舉報的念頭，結果慢了一步，元妃先行小產了。

入夜。

回到慈寧宮。

李平安坐在太后鳳塌旁假寐，雙手交迭在腹前，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倒映宮燈光彩。

自從二人親若祖孫，太后懿旨賜座，李平安晚間侍候就不用站著了。

旁邊侍候的宮女太監，躬身站著，不敢有分毫懈怠。

寅時左右。

一名小太監禁不住困意，眼皮沉重下墜，竭力忍著哈切，悄悄用指甲狠掐掌心。

李平安抬了抬眼皮，輕聲道：“小逸子，去御膳房瞧瞧，莫要耽擱了娘娘早膳。”

小逸子目露感激，知曉安總管心疼自個辛苦，特意差遣去御膳房瞌睡歇息。

不壞規矩，又全了體面。

外邊都瘋傳安總管是心狠手辣的屠夫，慈寧宮的太監宮女卻不以為然，平日里沒少得安總管照顧。

不止是宮里，家里人遇到難處，還會收到銀子。

小逸子正要躬身退出去，卻見榮公公急匆匆進門，甚至太過急切，竟然發出噔噔噔聲響。

李平安立刻明白出了大事：“榮公公，怎么回事？”

榮公公沉聲道：“咱家遣人盯著坤寧宮，方才那邊生出動亂，少說百十人在廝殺，似是有人要……”

今日四月初一，依典制每月朔望陛下宿于坤寧宮。

李平安蹭的起身：“難道有人要造反？”

榮公公說道：“要不要帶人過去護衛陛下？”

宮中發生動亂，按規矩各監提督要召集麾下，穩定局面，非召不得率眾救駕，避免為亂賊所趁。

這時。

周太后從沉睡中醒來，聽到二人對話，吩咐道：“小安子速速帶人去坤寧宮保護陛下。”

“遵懿旨。”

李平安揮手屏退左右，低聲道：“娘娘，若造反者是……”

周太后幽幽道：“陛下是先皇任命，對哀家恭敬有加，過去的事便過去了。”

“臣明白！”

李平安躬身退出門外，喚來當差的老太監，叮囑榮公公保護好慈寧宮，率眾向坤寧宮疾馳而去。

片刻后。

前方傳來混亂廝殺動靜，真氣轟鳴撞擊聲不絕于耳。

李平安縱身落在坤寧宮附近樓頂，真氣運轉朗聲呼喊：“奴婢奉太后懿旨前來救駕。”

很快海公公聲音從宮內傳出：“安公公，陛下召見。”

“遵旨。”

李平安躬身領命，縱身落在坤寧宮殿外，借著宮燈打量，卻見兩幫太監捉對廝殺。

其中一邊人數少，明顯處于劣勢。

李平安心下稍安，進殿后三叩九拜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永寧帝臉色鐵青，哪怕賊人已經潰敗，火氣依然止不住的上涌。

不久前。

一支利箭穿透窗棱，射穿正在侍候更衣的太監，只差兩三寸距離就會傷到永寧帝。

箭尖上涂有劇毒，中了不等御醫來就駕崩了。

永寧帝念及至此仍心有余悸，方才登基兩年就死于刺殺，當真會成為史書笑話。

“小安子，皇娘可還安穩？”

李平安明白陛下問什么，當即回道：“啟稟陛下，娘娘命令奴婢斬盡叛逆，無論任何人！”

永寧帝面色稍緩：“宮中叛逆就是冷公公，他一個無根無后之人，膽敢行此大逆，定然與人勾連。”

李平安暗自驚駭冷公公膽魄，身為太監竟敢弒君造反，咱家至多暗戳戳臆想一下。

做夢都不敢，唯恐夢話說出來！

李平安擠出幾滴眼淚：“姓冷的大逆不道，奴婢與之不共戴天，愿為陛下除奸！”

永寧帝盯著小安子打量許久，回想過往辦差事、撈銀子，似是國朝忠良。

“朕命你追查逆賊，不止是宮內，還有宮外！”

“遵旨。”

李平安壯著膽子問道：“陛下，宮外事宜向來是鎮撫司辦理，奴婢……”

嘭！

永寧帝揮手將御硯砸在地面，怒道：“鎮撫司上下全都是廢物，讓龔敬滾來，朕要治他的罪。”

“奴婢告退。”

李平安嘴角微翹，前天聽小梁子講，龔敬向陛下參奏咱家貪墨，今兒尋到機會就還回去。

哪怕貪墨之事沒瞞著，故意亮給陛下看，誰敢參奏咱家就報復誰。

提督大人，心眼兒小！

李平安瞥了眼陛下左右十幾個老太監，全都是熟臉兒，平日里在藏武閣吊著躺著癱著，現在成了貼身護衛。

唯獨不見魏公公，頗為奇怪。

躬身退出坤寧宮，外邊廝殺已經接近尾聲，勝利一方逐個補刀處決，不準備留任何活口。

事后無需審訊，與之相關的人全都落不得好。

“隨咱家去司禮監。”

李平安帶著麾下趕往司禮監值房，以冷公公貪戀權勢性子，舍命一搏失敗后也舍不得離開那把椅子。

果然。

值房內空蕩蕩，只有冷公公尸骸端坐在太師椅，雙目圓瞪，七竅流血。

“你這廝死的輕巧，咱家怎么向陛下交差？”

李平安上前翻找冷公公尸身，最終從袖口搜出卷書冊，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人名。

仔細翻看一遍，發現少了個人名。

從值房尋來支毛筆，握在冷公公手里，模仿前邊字跡寫了個名字。

周守一。

“這才圓滿了啊！”

李平安施展九陽指力，拂過字跡瞬間干涸，不仔細辨別，與前邊名錄并無區別。

將書冊塞進懷里，沒有立刻回坤寧宮，而是去御馬監召集所有麾下，兩百余人浩浩蕩蕩來到北宮門。

此時禁軍已經緊鎖宮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李平安與袁都統頗為熟悉，上前說道：“袁大人，咱家奉命出宮查找逆賊。”

袁都統遣人去坤寧宮核驗，拉著李平安去角落低聲說道。

“安公公，本官接到麾下稟報，不久前見到英王在宮外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