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秋天在虎頭山上打鷹的時候碰到的那只吃鴿子的黑色怪鷹,就是一只黑色系的矛隼,只不過這家伙太過聰明,幾次都沒給岳峰任何機(jī)會罷了。
【注釋:矛隼分為深色系、白色系、中間色系三類,據(jù)文獻(xiàn)記載,白色系矛隼為本色,繁殖產(chǎn)地為冰島等靠近北極圈的高緯度地區(qū),而深色系,疑似在阿勒泰有繁殖記錄。
也有人說,深色系矛隼,是淺色系矛隼跟獵隼天然雜交的雜交隼后代,不管如何,純黑色的野生矛隼都是非常珍貴的獵鷹,許多以打鷹為生的捕鷹人,世代為皇家捕鷹,好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只海東青,更別提純黑色的海東青了。】
現(xiàn)在,這架長白山街溜子聽到槍聲又過來吃獵人打獵之后掛在樹上的山神供奉了,只不過岳峰他們原地修整吃午飯一直沒走,大黑鷹這才一直在頭頂上小范圍的盤旋等待。
哥幾個吃飽喝足,拉上爬犁就朝著回家的方向往回趕,天上的大黑鷹看到人走遠(yuǎn)了之后,一個斂翅俯沖,很快落在了給野豬開膛的現(xiàn)場。
樹上掛著的野豬心肝肺等新鮮內(nèi)臟,又是一通大快朵頤,吃到滿嗉之后,很快起飛,消失在了山林上空當(dāng)中。
另一頭,岳峰兄弟四人,哼著小曲兒拖著爬犁往家走。
每個人爬犁上至少都要有兩百斤以上的重量,但是大家誰也沒喊累。
這可是進(jìn)山的收獲呀,哪怕賣掉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足夠大家吃到過年。
人逢喜事精神爽,凱旋歸來,自然大家心情不錯,一路上說說笑笑,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離開了三道崗的范圍。
等岳峰四人行程近半,來到17號林區(qū)附近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yuǎn)處山上傳來了一聲槍響。
聽到槍響岳峰立馬陡然一激靈,隨即示意大家都別出聲,他凝神聽了起來。
有獵犬叫的聲音,而且這狗叫聲不是啥好動靜,聽起來給人一種非常急切但是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好像不太對勁!”岳峰收起了有說有笑的表情,面色凝重。
“咋就不對勁了,有人在山上打獵唄!我都聽到狗叫聲了!”小濤不以為意。
“就是狗叫聲有問題!”
幾人正討論著呢,林子里又傳來了一聲怒吼。
┗|`O′|┛嗷~~
聲音低沉,但充滿磁性,隔著這么遠(yuǎn)聽到,都感覺脊背發(fā)寒,身上汗毛跟頭皮的頭發(fā)都立起來了,猶如過了電似的。
“臥槽,是熊瞎子!你們在這看著東西,我過去看一眼,搞不好是有人殺熊倉子出了意外!”
聽到這聲熊吼聲,岳峰立馬把槍從肩頭取下來,打開背包取出子彈壓滿十發(fā)子彈,大步朝著發(fā)出聲音的方向跑了過去。
在山林當(dāng)中狩獵,也是有一定規(guī)矩的,就像漁船在海上航行碰到了落水的人要救一個道理,遇到了其他獵人有危險,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伸出援手。
岳峰現(xiàn)在手里有56半,面對黑熊這種恐怖的猛獸,也有一戰(zhàn)之力。
從那聲槍響,岳峰已經(jīng)聽出來了是16號掛管槍擊發(fā)的聲音,因為擊發(fā)的時候槍管密封性較強(qiáng),掛管槍的聲音要沉悶一些,不像56半槍聲那么清脆。
這玩意兒打一槍換一發(fā)子彈,一旦近距離失誤了,可就沒有裝彈的機(jī)會了,敢拿16號掛管獵槍打熊的只有兩類人,不是膽大包天的虎逼就是對自己槍法極為自信的猛男。
就在岳峰聽到動靜一路狂奔的時候,遠(yuǎn)處的松林子里,一場生死大戰(zhàn)也正在進(jìn)行當(dāng)中。
一名目測五十多歲的獵人,手里拿著一把16號掛管,一邊奔跑。一邊嘗試裝彈,繞著一個巨大的火堆在跟屁股后面的黑熊繞圈圈。
往常幾個呼吸閉著眼睛都能換裝好的子彈,此刻卻怎么都無法裝填到位,手指好似不受控制似的,哆嗦的厲害。
老獵人也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初號放出話來要賣槍賣狗的老陳炮陳震山。
隨著奔跑,老陳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悶,喘氣越來越費勁。
突然老陳眼前一黑,一個踉蹌摔倒,很快就被后面追的熊瞎子給撲倒在地。
看到自己主人被熊瞎子撲倒,一直不敢上前的那兩只獵犬,瞬間瘋了似的沖了過來,照著熊瞎子的屁股猛地就是一口。
熊瞎子皮糙肉厚,被狗咬了也不在乎,揮舞著兩只爪子,對著地上的老陳炮就是一通亂撓。
得虧老陳炮穿的厚,棉衣底下還穿了一件貼身的牛皮坎肩,要不然單單這幾下子就足夠他重傷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岳峰端著槍趕到了已經(jīng)徹底失控的戰(zhàn)場。
岳峰顧不上別的了,找了一顆樹當(dāng)做依仗,站姿,端槍上臉,準(zhǔn)星瞄準(zhǔn)了趴在老陳身上的黑熊。
砰!
砰砰!
一聲槍響,正在低頭亂撓的熊瞎子肩頭中槍,放下地上的老爺子,低吼一聲就朝著岳峰瘋狂的沖了上來。
岳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熊一縱一躍沖出七八步之后,砰砰又是連續(xù)兩槍。
一槍打中黑熊胸口的v字白毛,一槍命中黑熊的腦袋,天靈蓋都給掀開了,當(dāng)場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岳峰確定黑熊被爆頭打死,立馬朝著地上的人沖了過去。
“陳大爺!!怎么樣,醒醒!”
岳峰扶著陳炮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蛋,但是老爺子嘴唇發(fā)紫,意識模糊了,右手痛苦的捂著胸口。
岳峰見狀,立刻上下翻起了對方的棉衣口袋,在左側(cè)口袋里,找到了一個小藥瓶。
這是治療心肌梗塞的速效救心丸,岳峰立馬倒了幾粒,捏著老陳的嘴巴將藥喂了下去。
速效救心丸的起效時間非常短,幾粒小藥丸入口,很短時間陳炮的臉色就好看了不少,又緩了兩分鐘,陳炮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緩緩的睜開了眼。
“陳大爺,你感覺咋樣,好點沒??”岳峰從挎兜里取出水壺,又給陳炮喂了點水。
“我這是死了嗎?你是誰?”陳炮有點迷糊,面前這個年輕小伙子,自己只覺得有點面熟,但卻一時想不起哪里見過。
“沒,您沒死!熊瞎子被我打死了!您沒事兒了!感覺咋樣,身上哪里不得勁嗎?”岳峰一邊檢查,一邊詢問道。
“是你開槍救了我?你是哪個村的?”
“我是興安村的岳峰,我爹叫岳磊,跟你認(rèn)識!”岳峰自報家門。
“原來是岳磊家的孩子,我說咋看著模樣有點面熟呢!我沒啥大事兒,后背應(yīng)該被撓了幾下,你幫我看看!”
剛才熊瞎子絲毫沒有章法的亂撓,將陳大爺?shù)拿抟\后背位置,幾乎扯成了碎抹布,不過除了肩膀頭邊緣這里有兩道不深的血口子之外,后背并沒有傷。
最重的那幾次抓撓,都被貼身的牛皮坎肩給擋住了,厚實的牛皮坎肩上留下幾道深深地爪印兒,差一點點就徹底撓穿了。
“沒啥事兒,大部分傷都被皮坎肩給擋住了,就是肩膀頭兒這里沒防護(hù),撓了兩道不深的血印兒!您別著急,先在地上坐會兒緩緩!”岳峰查看完畢之后,想要給陳大爺扶著坐起來。
“別管我,我這老命死不了了,先去看看我家的狗咋樣了!剛才大黑跟青狼,被熊瞎子傷了!”老爺子在知道自己身體沒有大礙之后,立刻央求著岳峰去看看他的狗。
岳峰連忙應(yīng)道:“行,您別急!”
岳峰循著老爺子指的方向找了過去,除了那條被咬穿了頭骨當(dāng)場斃命的青狗之外,又在一顆一人抱粗細(xì)的大椴樹地下,找到一只被摔蒙了的黑狗。
總共四只狗,一只戰(zhàn)死,兩只輕傷,還有體型最小的那只黃狗基本沒有受傷。
“一只青色的大狗被咬死了,另外兩只狗受了點輕傷,您帶著煙絲面子嗎?我簡單給它處理處理,狗膀子上被熊爪子掀了一塊皮,下山之后要縫針了!”岳峰壓抑著心中的情緒沉聲說道。
“青狼!!!!”
陳大爺看到岳峰抱著一頭青灰色的大狗走過來,頓時急眼了,搖搖晃晃就要站起來,掙扎了幾次,還是有些頭暈,一屁股又坐回到了地上。
這只青狼是陳大爺?shù)氖紫瘞凸罚h(yuǎn)近聞名的硬幫腔子,平常臟活累活,基本都是它干,只要頭狗下了嘴,這只青狼肯定是第一個帶頭沖鋒,從它身上斑駁的皮毛也能看得出來這條狗很硬,那些跟正常皮毛生長方向不一樣的紋路,都是舊傷愈合之后形成的傷疤,也是青狼的勛章。
可是現(xiàn)在,它腦袋上兩個血窟窿,已經(jīng)徹底沒了聲息。
“唉!瓦罐不離井臺破,大將難免陣前亡,好獵狗就該死在大山上,這是它的歸宿,大爺您節(jié)哀吧!”
岳峰嘆了一口氣,有些不落忍,扭過頭去不看那只死掉的獵犬。
老陳看著早已經(jīng)失去生機(jī)的青狼,有那么一瞬間好似眼神中的神采被抽光了似的,就這么愣愣地抱著狗,思緒早已不知道飄到了什么地方。
而旁邊的岳峰,將另外兩條傷狗也拉到了老陳的跟前兒,從老陳隨身帶的挎包里找到煙絲面子,給傷狗敷上面子止血,隨后解開自己的綁腿,很仔細(xì)的將兩條狗的受傷位置,都給包扎起來。
這獵狗很通人性,知道岳峰救了他的主人,也知道這是給自己包扎呢,所以只是小聲的哼唧忍著痛,也沒有大叫一聲,任憑岳峰給它們處理好傷口。
等傷口處理好了,老陳也慢慢回過神來。
岳峰問道:“陳大爺,您的刀呢?這熊瞎子熊膽還沒取,時間長了膽可就吸收了!”
老陳面色木然的點點頭,起身從不遠(yuǎn)處的背包里取出一把侵刀,隨后走到倒地不起的黑熊跟前兒掃了幾眼之后,非常麻利的開膛破肚,取出了燈籠掛跟熊膽。
這顆熊膽是顆普普通通的墨綠色草膽,老爺子從兜里取出一個小白布包,將完整的熊膽塞進(jìn)了包里,隨后直接將小包遞到了岳峰的面前。
“今天你救我一命,老頭子就不跟你說那些肉麻的場面話了!熊是你打死的,這膽送你了!”
岳峰聽完連連擺手:“那咋行,這熊是您發(fā)現(xiàn)的,我就是聽到動靜不對,尋思過來搭把手幫個忙,不是來插幫分獵物的!”
“怎么,嫌?xùn)|西不好,不值老頭子這條命?”陳大爺面色一變,語氣也冷了幾分。
這些常年在山上跟獵物打交道的獵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秉性,陳炮面冷心熱,在當(dāng)?shù)孬C人圈子里威望很高,平常做事兒非常講規(guī)矩,好多中生代的獵人之間如果有矛盾了,也多半會托他從中說和。
岳峰一聽這話知道陳大爺這是生氣了,趕忙搖頭:“不是不是,這膽我要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還差不多!還有這頭黑瞎子,我也不要,你也想辦法弄走吧!我去給青狼找個好地方!”
陳炮有些費勁兒的抱起青狼的尸體,一步一步很慢的挪到了那顆熊蹲了倉子的粗壯椴木樹下。
就這么用一雙手,一點點的扒開雪殼子,然后將青狼埋了進(jìn)去,在雪往回蓋之前,老爺子目光盯著青狼脖子上的項圈猶豫再三,到底也沒有往下摘,全都埋到了雪里。
一座小小的雪包,就這么倚著黑熊蹲倉子的那棵大樹,不遠(yuǎn)處是已經(jīng)斷氣開膛的黑瞎子,老陳炮蹲在那里,一瞬間老淚縱橫。
岳峰從這幅畫面中,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叫做宿命的東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大爺,狗還沒喂吧?我?guī)湍沽耍俊痹婪逑虢o老陳炮分散些注意力不要太過悲傷,所以沒話找話提了個話頭。
“我的狗還是我自己喂吧,外人喂食它不吃!”陳大爺?shù)吐晳?yīng)了一聲,隨后走到熊瞎子的尸體旁邊,將取出來的心肝肺這些內(nèi)臟,用刀切開成條,然后喂著圍在他旁邊的另外三條狗。
等三條狗吃飽了,陳大爺也算緩過勁兒來了。
“爺們兒,天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咱們回見!!”
陳大爺跨上自己那把16號掛管,然后背上背包,領(lǐng)著三條狗,就這么有些落寞的走出了林子,慢慢消失在了岳峰的視線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