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暗,風聲哀嚎。
裹著滿地腐臭腥味,飄蕩在這山野之間,一副殘敗之景。
鼓神山上。
紙道人,輪回小妖并排而立。
李十五與兩者隔了約莫兩三丈遠。
此刻,又是一片白茫茫光幕,緩緩自半空中凝聚而出。
一位混不吝,俊美的過分的十三四歲少年,出現其中,咧著大白牙,笑得莫名有些讓人欠揍。
“我叫落陽,家里有的是銀子?!?/p>
“平時呢,最喜歡干的,莫過于笑話那些衣衫襤褸的窮苦人,以及整日去賭坊中混跡?!?/p>
“咱實話實說,像我這般生來富貴之人,那些窮人,嘖嘖,也配被我正眼瞧?”
見此,紙道人搖了搖頭,輕聲道:“他是一名賭徒,賭徒的過去,似乎也沒什么好看的。”
聽到這話,李十五只是道:“關于落陽,我了解挺多,此番施術,也僅是想知道他腦海之中封存的那段記憶罷了。”
光幕之上,少年的自述還在繼續,語氣之中滿是得意洋洋。
“我好賭,喜賭,幸運似乎從來都是站在我這一邊,每次都是在一眾賭徒艷羨目光中,帶著贏來的金銀滿載而歸?!?/p>
“只是每當我返回家門時,門口總是立著一位身著素裙,和我年紀相仿的姑娘守在那里。”
“她手中喜歡捧著一本晦澀難懂的書,好似即便身處鬧市,也能靜出一隅風景。”
“這姑娘是我遠房親戚,家里只剩自個兒了,便是來了我家,讓我娘給我兩指了親。”
“我不喜她,總覺得她身上有著一股窮酸氣,能敗我賭運……”
“日子啊,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就這般每日醉生夢死的活著,賭桌上的骰子,就像為我精心編織的一座牢籠,我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光幕上,少年嘆了口氣。
“只是賭場之上,哪有永遠的贏家啊,年少張狂的我,不知不覺間,被一伙兒坑蒙拐騙的歹徒盯上了?!?/p>
“那一晚的賭坊人聲鼎沸,我在一聲聲喝彩之中,贏得飄飄然不知天地為何物,也就在這時,被布局多日的我,終于落進了別人被我設下的圈套之中。”
“骰盅晃啊晃,晃得人心煩意亂?!?/p>
“我輸啊輸,一局也沒贏過?!?/p>
“倒是面前的賬本堆積如山,上面我蓋下的一個又一個手印,是那么的鮮紅且刺目?!?/p>
“我落家五代同堂,百多口人,偏偏我是第五代中唯一男丁……”
“我押掉了銀子,押掉了鋪面,押掉了……,甚至押上老宅了地契?!?/p>
光幕之上,少年嘶聲著,吶喊著,早已輸得滿眼猩紅,卻是依舊一句句嚷著‘再來’,周遭那些人滿是笑意,卑微的好似奴仆,偏偏眼中,埋藏著微不可察的譏諷之意。
終于,在少年輸掉一切之后。
他們終于不再彎著腰,之前的討好,瞬間化作滿眼**裸的蔑視。
“哎,唯有賭過的人才知道,這個時候的賭徒是叫不醒的,滿腦子都是想的再來一局,想著回本。”
“我,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啊,他們說我已經無東西可押了,我落家的一切,都被我抵押在賬本上了。”
“于是走投無路之下,我想到了她,那個住在我家,整日只知抱著本書的姑娘,繁夕染?!?/p>
“我把她押上了賭桌……”
“那一晚深夜,我失魂落魄自賭坊中出來,雙腿似灌了鉛似的,沉重的近乎將我拖垮……”
“那夜的風,真的好大,也好冷啊!”
“月光灑落滿地,明晃晃的,似對我**裸的嘲笑,那一陣陣寒風,好似刀子似的,一刀刀在將我活剮。”
“那一刻的我,終于是想明白了,被人給設了局。”
“怒急之下,抄起一把刀子,就回頭沖進那家賭坊之中,只是面對的,卻是一張張兇神惡煞,好似食人惡鬼的面龐?!?/p>
“拳腳不要錢似的,往我身上落下,打得我內腑破碎,打得我口鼻溢血。”
“那時我才知道,失去一切的我,與路邊一條野狗無異,那一夜,我被打斷了一臂,被打瘸了條腿,甚至再也直不起腰……”
光幕上。
一道渾身鮮血淋漓,好似將死之犬的身影,正在冰冷青石板上艱難爬著,只留下身后一條長長血印。
直到,一位身著素色長裙姑娘,小心攙扶著將他給帶了回去。
“第二日,那伙人大搖大擺找上了門,拿著我落下指印的賬本,一頁頁翻著,給我家里人看。”
“我躲在柱子后面,蜷縮著身子,悔意,恨意,時時刻刻在侵蝕著我,但我最怕看到的,卻是我那些族人們,看我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p>
“他們,曾那么多次勸我戒賭……”
“且這伙人堂而皇之找上門來,自然不怕我落家不認這賭債,他們有的是法子。”
“而我家做主的老爺子,也沒打算賴這筆債,反而將老邁之軀挺的那樣筆直,似在告訴我,只要骨氣沒丟,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p>
“只是,我緊緊閉上了眼,不敢去看這一切,任由族人們各種謾罵,直至最后,老爺子的拐杖落在我身上……”
“可是,那伙人依舊不滿足,而是目光落在夕染身上,又將落了我名的契約,指給她看?!?/p>
“當時夕染望著我,眼神充滿了絕望。”
“她就這么被那群人拖拽著,一點點消失在我視線之中,那一刻,我終于徹底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何等的彌天大錯。”
光幕之上。
一軀體殘缺少年,以頭搶地,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渾身亂顫。
“沒了,都沒了……,我錯了,我不賭了,夕染回來,你回來啊……”
少年語氣很緩,也很是沉重。
“母親說,我叫落陽,她叫夕染?!?/p>
“日落黃昏之際,夕陽染遍群山。”
“我倆兒名字投緣,所以才指了這門親。”
“只是,我將她當作一樣東西,輕描淡寫的給輸了出去……”
“那時的我,覺得自己沒有一點存在于這世間的意義,偏偏,又沒那個勇氣去死?!?/p>
“所幸,我家五代同堂,那些族人們手頭上皆藏了些私錢,不至于沒有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