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居士?
趙瑗險些沒有反應過來,他也沒有想到先前只是調侃李晚舟的名字由來,結果沒有想到對方居然真的與李清照有著聯系。
可惜歷史里對李清照家世的記載并不算多,這位著名的婉約派代表女詞人在經歷過南北宋朝的孤苦境遇,又遭喪夫之痛,尤其是在南渡隱居臨安之后,詞作風格也從“紅藕香殘玉簟秋”的兒女情長逐漸轉變成了“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的緬懷故土,憂思國安之情。
想到這里,趙瑗不由得有些疑惑,這位易安居士雖是歷史上宋朝文學篇章里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她遷往南宋臨安后,便一直靠著當年丈夫趙明誠的親朋同窗綦崇禮等人的接濟,過著近乎隱居的生活,就算是她將亡夫的《金石錄》校勘整理,獻于朝廷,得朝堂恩賞,那也是紹興十三年的事,距離現在還有兩年。
按理說現階段的李家親族女兒,可完全沒有資格被吳貴妃邀入宮中陪伴。
那李晚舟是因為什么原因才與郭云岫一起入的宮?
趙瑗眉頭微皺,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其中緣由與自己也沒有太多瓜葛影響,比起郭云岫這位未來皇后,李晚舟只是今日無意間偶遇的過客而已。
甚至如今的南宋還自己的出現,導致秦檜被他所殺,未來徹底發生改變,郭云岫又經歷過今日之事后,給趙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是否還能成為自己的妻子都是一個未知數。
他如今應該放在首位優先考慮的,還是如何將自己的嫌疑從秦檜遇刺案里徹底摘脫出來,拯救仍舊身陷囹圄的岳飛等人,以及用什么辦法聯系上利州四義。
所以他在聽完裘興匯報后,雖然思索了一會兒,便將此事暫時拋諸腦后,只是無意識的嘟囔吩咐了一聲:
“簡單查一查李家近況就行,如果李晚舟家室沒什么問題,就不用再費事關注了。”
“是,屬下知道了。”
裘興領了命,在確認趙瑗再沒有吩咐后,便告辭離開。
自從裘興被趙構賜了巡檢副使,他便需要每到值日時前往巡鋪軍當差,雖然巡鋪軍能夠探聽到不少消息,可裘興也不能再隨時留在趙瑗身邊聽令,且背后隱藏的風險也頗大,稍有不慎便會被那些藏在暗處盯梢的目光發現破綻紕漏。
所以趙瑗也知道自己不能事事都吩咐裘興去做。
當務之急還是得趕緊利用利州四義等人,在臨安城里建立起一個獨屬于自己的勢力網絡。
至少自己當著利州四義的面前殺了秦檜,又救了他們的性命,自己的形象高度與信服力在這幾個講究忠義的江湖草莽面前應該還拿得出手。
所以他必須得趁熱打鐵,將他們徹底收攏麾下,讓其成為自己接下來拯救岳飛的計劃里的一大助力。
正思考自己要如何行動,才能順利聯系上對方,廂房的房門又被敲響。
趙瑗懶洋洋的朝門外問道:
“誰?”
是趙構先前安排的侍衛答話:
“公爺,是宮里派來的御醫。”
宮里來的御醫?
趙瑗可不覺得按照趙構先前在養心殿的表現,會是一名細心到遣御醫前來查看自己屁股傷勢的嚴厲慈父。
兩次與自己的見面,展現更多的也只有表面上的關懷。
想必遣來那位御醫的應該是宮中吳貴妃與張氏。
“讓人進來吧。”
門再度被推開,御醫走進廂房,在向趙瑗行禮問安后,便替他查看起了傷勢。
過了一會兒,御醫反復確認再三后,這才起身走到一旁桌上,取出紙筆寫下一份藥方遞給旁邊一道跟進來的侍女。
“建國公的傷勢不算太重,加上公爺用的金瘡藥藥效極好,之后再配上老夫給公爺開了一些養血恢復的方子,只需安靜臥床數日便可,只是這些日子里公爺切忌躺倒,起身小解進食等事還需有人服侍最好,以免一不小心壓到傷口,影響愈合。”
趙瑗老臉一窘,再看向一旁已經將藥方揣入懷中,一副放心有我在神情的冒失侍女,只覺得按照那日她打翻水盆的情形來看,自己這傷勢的愈合進度應該不會有數日這么快。
送走了御醫,冒失侍女便去替趙瑗熬藥。
恰好前些日子趙瑗假裝臥病時建國公府的存儲的藥材消耗了不少,需要去外街的藥房抓藥。
知道了這事的趙瑗眼睛一亮,將正準備吩咐下人出門抓藥的侍女攔了下來。
“茴香,你讓去抓藥的下人每次只抓當日適量的藥即可,次日的藥材次日再去便是,馬上深冬了,府上沒有藥局存儲藥材的條件,我怕到時候把藥放壞了。”
這實在是一個拙劣的借口,但幸好這名叫茴香的侍女聽話,也不疑有他,說道:
“還是公爺想得周到,茴香可就沒公爺這么好的腦子。”
便俏生生的跑出廂房,將事情吩咐了下去。
等茴香回來,趙瑗又以煎藥的藥香氣能使他安心,也方便她照顧自己為由,讓茴香在廂房內煎藥。
就這樣連過數日,建國公府上的寢廂里藥香越來越沉,可惜趙瑗的屁股卻沒有隨著越發香濃的藥香一樣,變好起來。
御書房里,趙構聽著建國公府上侍衛的回稟,面色有些不愉。
“內侍省的板子朕還不知道?還不至于讓瑗兒傷到現在,你來告訴朕,是你這御醫的醫術不精耽擱瑗兒傷勢愈合,還是內侍省的那些奴才真的膽大包天,打殘朕的皇子。”
殿下跪在地上的御醫被趙構的怒斥嚇得忍不住渾身發抖,胡子亂顫,他連聲解釋道:
“陛下,建國公的傷勢本來前日便好得可以下地了,可誰知國公爺半夜如廁小解的時候沒有站穩,不小心摔了一跤,傷口又重新裂開了只能重新回床上養傷,微臣絕不敢有意耽擱國公爺傷勢啊!”
看著地上年邁的老御醫聲淚俱下的訴苦,趙構也不能拿他如何,目光詢問的看向一旁的侍衛。
侍衛倒是機靈,連忙說道:
“啟稟陛下,張御醫所言確有此事。”
趙構扶額嘆氣,只能無可奈何的罵道:
“既然如此,你去一趟養心殿,替吳妃看看,瑗兒的傷勢復發讓吳妃惦念得緊,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的瘦了許多,朕看著心疼。”
御醫千恩萬謝的退下后,趙構這才重新問道:
“瑗兒非得讓人每日從藥鋪里抓新鮮的藥材,朕可不信是因為藥材存放不易,說吧,你們都查到了什么?”
“屬下這幾日命人跟隨那位抓藥的侍女,的確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趙構眼神銳利了起來,語調也跟著升高了幾分。
“哦?什么蛛絲馬跡,仔細說。”
“那侍女連著數日去了不同的地方,替國公爺買了許多話本與玩樂的事物,屬下也悄悄檢查過抓回來的藥材,與張御醫所開的藥方并無區別,屬下原本以為國公爺是禁足無聊,差遣人出去替他帶些打發時間的玩物回來而已,但大前日那名侍女離府后,卻去了一趟奉直大夫郭大人的府邸,在后門呆了許久,在后門待了許久才離去,之后這幾日,那侍女都會去一趟郭大人府后門。”
“奉直大夫?郭直卿?他女兒是不是前些日子御花園里招惹瑗兒致使其與璩兒不合的那個?朕記得叫郭云岫來著。”
侍衛從袖口中取出一沓信紙,由大太監承給了趙構。
“陛下沒有記錯,這是這幾日那名侍女帶回來的郭府回信,屬下找機會將其抄錄了下來。”
趙構展開信件只是掃了一眼,便冷哼一聲將其丟到一旁,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哼,瑗兒倒是個情種,才在御花園和人家見了一面,就幫著欺負自己三弟,還敢為其在養心殿拼著惹朕發火也要護住對方,現在更是得寸進尺!朕罰他禁足思過,他倒好,假借抓藥的名義和別人家的閨女暗通私信,虧朕還說他不似憨厚不知變通,不似璩兒那樣急智機敏,這分明就是把那機敏勁都放在了女人身上!”
趙構雖然嘴上將趙瑗罵了一頓,但原本凌厲的眉心卻還是舒展了開來。
他又朝著那侍衛問道:
“除此之外,你們在瑗兒身邊可還有其他發現?”
侍衛連忙如實稟告:
“屬下無能,并未發覺其他異樣,那名叫裘興的護衛也是每日按時到巡鋪軍點卯輪值,下值過后回到國公府中休息,未見異常。”
趙構若有所思的拂須良久,才悠悠嘆了一聲,吩咐道:
“秦相遇刺時偏偏唯有瑗兒在場,且安然無恙,雖然朕不愿疑心瑗兒,但為了社稷和瑗兒清白著想,只要大理寺和臨安府尹一日未查明真相,你們繼續替朕看著瑗兒,也能護他安全。”
侍衛得令退下后,趙構又將那些信紙撿起來看了一遍,末了冷笑一聲道:
“哼,兒女情長,胸無大志,難成氣候!”
而此時建國公府內,趙瑗正趴在榻上與茴香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走開煎藥去!我自己能行!等會兒你又要像昨天一樣,把藥煎糊了,害得咱倆被熏成臘肉,我就把你趕去凈房洗夜壺!”
茴香嘟著嘴,寸步不讓!
“就算公爺你把奴婢趕去掃茅房,奴婢這次也絕不會讓公爺你一個人去了!不過公爺可得想清楚了,奴婢要是被您趕去掃了茅房,明日郭小姐的信您讓誰去送?”
趙瑗見這此情形,恨極了自己這幾日連續相處之下太過縱容,如今竟然讓這丫頭有了膽子在自己面前發犟。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他垮著臉說道:
“好茴香,我就是去旁邊小解,你真的沒必要像個拐杖一樣杵在我旁邊看著。”
“那可不行,萬一公爺您像之前那樣,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奴婢回頭還得被裘統領罵死,奴婢得好好照顧著公爺您!”
趙瑗肺差點被這犟得像頭牛的丫頭氣炸。
自己明明手段高超,騙過了所有人,結果反到頭來卻栽在了這里。
前幾日的摔倒不過是他故意而為,他原本以為自己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屁股又多痛了幾天而已。
結果沒想到最慘痛的代價竟然是要自己在這小丫頭片子面前社死。
這丫頭從自己不慎摔倒后起,不管自己要如廁還是走動放松,死活都要跟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看,生怕自己突然再來一個平地摔似的。
搞得他差點對上廁所這件事情產生心理陰影。
好說歹說,才勉強說服了茴香,趙瑗小解過后,將茴香趕去墻角煎藥,這才來到桌邊站定。
桌上是今日從郭府里傳回來的信件。
他并沒有去看那封信件,這幾日里他與郭云岫互通私信,趙瑗為了應對這位頗有文采的才女,搜腸刮肚想著還未出世的詩詞。
郭云岫對他的文采驚嘆不已,回信大多都是詢問他一些詩詞方面的感悟與請教。
這反而苦了趙瑗,讓他背詩還行,你讓他一個現代人在詞作方面去指點一個南宋才女?
無異于對牛彈琴——
——當然,他是那頭被彈琴的牛。
所以趙瑗現在看到郭府回信就頭疼。
偏生他又不能不搭理郭云岫的信件,先不說是自己主動招惹的對方,他也需要一個立在明面上的靶子,用來掩人耳目,消除趙構對自己的疑心。
嘆了口氣,趙瑗撿起了隨手丟在一旁的粗紙,那是茴香抓藥時藥房用來包藥用的粗紙。
因為質地粗糙,容易暈墨和扎手,所以除了窮人會用其習字練筆外,只能用來包裹一些干貨或藥材。
趙瑗卻將那張粗紙撿了過來,放在桌面上仔細用石鎮碾平后,取來茶杯斟上半杯清水,又將前幾日茴香買回來的那些打發無聊用的事物堆里取出了一只藥發傀儡。
這是一種煙花匠人制作的,逢年過節用于慶祝節日,噴出煙火的竹制玩具,類似于現代常見的火花陀螺。
他將藥發傀儡拆開,倒出里面的硝石,取了一勺倒入茶盞之中與水液攪勻。
之后他用手指沾了茶盞里的水液后,均勻的涂抹在包藥粗紙之上。
令趙構與那些檢視的侍衛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伴隨著硝石水液的逐漸滲透,原本空空如也的粗紙上面竟然歪歪扭扭的出現了“事情已辦,公爺安心。”的八個藍色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