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郭云岫的娘親依舊擔憂一入宮門深似海的問題,但趙瑗的奉旨賜婚卻不是郭家能夠阻攔的。
郭母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被動接受。
宴席上雖然對趙瑗不溫不火,但也沒有為難他。
畢竟請旨賜婚,聘禮又能夸張到如此地步,足以證明了至少趙瑗目前求娶郭云岫是誠心誠意的。
這樣便好了,只要趙瑗與郭云岫成婚后,趙瑗不會變心,或者被外來的狐貍精們勾引走心思,郭云岫嫁到國公府后的日子就不會太難受。
所以宴席之后,郭母二話不說的就拉著郭云岫回了閨房。
從那架勢和郭云岫再次紅成胭脂的臉色上來看,這分明就是要開始給郭云岫傳授馴夫之道了。
反倒是郭云岫的祖父郭直卿十分喜歡趙瑗,宴席撤了后又拉著趙瑗聊了許久。
抓著他聊詩詞聊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晚,趙瑗才滿頭大汗的找了由頭,告辭離開。
當日郭府門口的鬧劇飛快的傳遍了整個臨安城內。
讓趙構意想不到的意外之喜,竟然是建國公與郭府千金的御賜婚約漸漸取代了秦黨和岳飛的兩起案子,被人們津津樂道起來。
這減少了他不小的壓力,分散了百姓的輿論壓力。
這種無形的壓力只有趙構這位當事人清楚,如今風頭變化,這讓他的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次日在見到趙瑗的時候,還覺得這孩子果然是他的福星,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以前真的太過苛待他了。
兩人的婚期也被定了下來,欽天監算出了一個良辰吉日,就在明年秋初。
婚約之事并沒有讓趙瑗受到太多影響。
他照常每天入宮向吳妃娘娘和張氏請安后便會去御書房里待上兩個時辰,之后再去范沖的莊子上教一個時辰的書。
只是郭云岫也會常常出現在莊子里。
她會坐在草廬后,聽著趙瑗給那些學生們上課,然后被周必大和張孝祥這幾個調皮搗蛋的家伙起哄,羞得滿臉通紅。
也會和趙瑗一道散步在莊子的田埂邊,等飯點到的時候,一起去蹭范沖家里的飯。
到了晚間再坐著趙瑗的馬車,被他送回郭府。
幾乎整個臨安城的大街小巷都被他倆逛了一遍。
趙瑗談戀愛的本事可不是南宋人能夠想象的,沒見過豬跑還能沒吃過豬肉?
僅僅一周的時間不到,兩人的感情急速升溫,郭云岫已經從抗拒趙瑗的牽手,變成會主動在無人注意的地方默默牽起趙瑗的手。
這種潛移默化的表現和熱戀的酸臭味,當事人可能并沒有察覺。
但老道的范沖怎么看不出來。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已經不止一次暗示莊子上的飯不夠吃了,讓趙瑗在書塾上完課就趕緊滾蛋。
別帶著自己未來媳婦天天在他面前礙眼。
同樣在這段時間里,岳飛的傷情已經好轉了過來。
趙構封官加爵的旨意已經下達,只等他病情徹底好轉,就上殿前司任職。
這個消息同樣傳遍了臨安城,百姓們對趙構的旨意十分欣喜,只覺得趙構就是大宋的再世救星,甚至有人偷偷在家里為趙構和岳飛蓋上了長生祠。
當然,趙瑗懷疑蓋長生祠這事兒是趙構故意派人謠傳出去的消息。
這位帝王見識過輿論的力量后,也明白了利用輿論操縱人心的把戲。
使出這種小小手段來加強自己在民間的威望并不算特別困難。
眼看今年歲末將至,好似自從趙瑗來到這里后,南宋的故事便開始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大約是可以過一個好年了。
趙瑗躲在書房里,看著窗外開始稀稀落落飄起來的雪粒,湊在炭盆前取暖。
他寢廂的那個銅爐還是送給了郭云岫,不過這次不是茴香干的,而是趙瑗自己干的了。
茴香這丫頭最近也不知道從哪里發了財,荷包鼓了起來,與之相反的是郭云岫的那兩個丫鬟,一天比一天愁眉苦臉。
“馬上就要下雪了。”
趙瑗感嘆了一聲,這是他來到南宋后見到的第一場雪。
也不知道到時候杭州西湖會變成什么模樣。
前世他就在冬天去過杭州旅游,可惜那一年杭州沒有下雪,無緣得見銀裝素裹的西湖佛塔。
“嗯,還有一段時間就要春節了。”裘興今日不用當值在天寒地凍里受冷風吹,也在寢廂里。
“利州四義那邊怎么樣了?”趙瑗問道。
裘興嘆了一口氣,回道:
“從兩天前,消息就斷了,屬下懷疑是出了什么岔子,但暫時還不敢確認,消息斷之前利州四義傳回來的消息都說沒有任何異常,或許是大雪封了路也說不準。”
“嗯,再等兩天看看吧,那李晚舟呢?”
“屬下還是沒有得到晚舟姑娘的消息,李家那邊目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最后有人看到李姑娘的地方是在官道上,李澗大人和易安居士也很心急,但除此消息之外,我們沒有任何頭緒。”
聽著裘興的回答趙瑗皺了皺眉頭。
要說這段時間里,唯一發生的變故就是李晚舟了。
這女人自從溫泉事件后,便消失得不見了蹤影。
起先李澗并不算太在意,因為李晚舟這小妞似乎常常干撬門溜家的事情,再加上李晚舟身手了得,只要不是故意作死,尋常七八名大漢近不了她的身,李澗早就習慣了。
所以對于李晚舟突然消失,一開始并不在意,還以為她只是去了別處散心。
可隨著時間推移,李晚舟并沒有消息傳回,這讓李澗不由得有些慌了。
于是找到趙瑗想要拜托他幫忙尋找李晚舟的蹤跡。
只是為了江南一行的順利,趙瑗如今將利州四義在臨安城內潛伏的勢力派出去了一半。
一時間難以再在暗中抽調人手去查詢李晚舟的下落。
倒是裘興在巡鋪軍中做巡檢副使一職,加上自己和李家關系有郭云岫這層紐帶在,看起來并不算是八竿子打不著,不至于讓人懷疑。
所以便直接光明正大的委托裘興幫忙動用巡鋪軍的關系查找。
可巡鋪軍的勢力覆蓋和人脈只在臨安城這一畝三分地里,自然是比不得利州四義這批江湖中人的。
所以追查李晚舟蹤跡的事情進展得十分緩慢,這讓所有關心李晚舟的人都頗為憂心。
“這事情還是瞞著不要讓云岫知道了,我不想讓她平白擔心。”
“屬下明白。”
“你們能查就繼續查下去,實在不行就等利州四義那邊從江南回消息后,把事情委托給利州四義用江湖上的人脈查。最近你家公爺風頭太重了一點,已經有些不安分的人盯上了我,想要找我錯處了。你那邊不要給人捉到了濫用公權的把柄。”
“嗯,屬下曉得的。”
“你辦事情我自然是放心的。”
趙瑗嘆了口氣。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因為他看到廂房外的院子里,正抱著一大堆零食在猛炫的茴香。
“茴香!”
他喊了一聲茴香,嚇得對方隔著老遠就把點心零嘴藏到了身后。
“公爺!我可沒有偷吃府上的點心,這些點心都是我拿自己打賭掙來的錢買的!我也沒有拿你和郭小姐親嘴的事情和別人打賭!”
趙瑗看著這個不打自招的茴香滿頭黑線。
至少他是明白這丫頭最近鼓囊囊的荷包都是從哪里騙來的了。
好不容易的閑暇時光總是會被打破。
第二天晨雞還未司鳴,建國公府的大門就被一名不速之客敲得砰砰作響。
來人是宮里的內侍,穿了一身便衣,是奉命前來喚趙瑗進宮的。
這時辰連天光都還沒亮,趙構就火急火燎的讓人催自己進宮?
趙瑗立即就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十萬火急的大事,顧不得詢問,喚醒茴香替自己簡單更衣梳洗過后,便匆匆上了馬車。
此時的皇宮城門還沒有開,但憑著內侍手里趙構親筆的通牒手牌,趙瑗還是順利進入了宮城之內。
而直到這時,趙瑗才注意到,同樣在火急火燎往宮內趕的除了他這一乘馬車外,還有其余數架。
一行馬車直通宮內,橫行無阻,破例直抵御書房殿前。
趙瑗下了馬車,一看,這才發現與他一道乘車來的,竟然是當日在御書房商議江南一事的幾名朝中重臣。
就連老師范沖都在其中!
其余官員還在紛紛揣測,不知為何突然將他們從夢鄉之中叫醒。
但當趙瑗與老師范沖的視線交互的瞬間,兩人就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何事。
——出發去江南的一行人出事了!
怪不得尾隨前去的利州四義一直沒有傳回音訊,原來如此!
從江南一行人員出發之前,就籠罩在趙瑗頭頂上的那團不祥預感,終究還是發生了!
在御書房門前焦急等待的內侍一見眾人下了馬車,就快步上前將趙瑗一行人領進了御書房里。
御書房內,趙構正在砸東西發火。
“你們來了,”見到幾人進殿,他的怒火才稍微減少了幾分,“讓這蠢貨告訴你們發生了什么吧。”
那名跪在地上傳報消息的官員已經被趙構砸得頭破血流。
趙瑗認出了此人,正是先前眾臣為了江南分功,而安插進入隊伍里的一人之一。
這人此時不應該是在江南么?怎么會出現在臨安城里?
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趙瑗仔細聽起了那人的講述。
原來胡銓帶人進入江南后,一開始并未引起江南各官員注意,他們按照胡銓的計劃,分出了三邊人手。
一方以紹興和議,需要從江南織廠抽調歲絹獻給金廷為由,在明面上接觸江南官場,轉移視線。
另外兩方則暗中潛伏下來,其一暗中走訪調查江南駐軍濫竽充數,冒名貪腐一案真相。
而胡銓則是帶著剩下一些人前去與江南水寨進行交涉,試圖將江南水寨詔安。
這一手暗度陳倉,分別行動的計策一開始十分奏效。
因為有利州四義的暗中幫忙協助,胡銓初見的水寨對于朝中詔安一事頗為意動。
同樣見效的則是暗中調查江南駐軍貪腐的那一批人,這批人順藤摸瓜,已經即將拿捏住了江南駐軍貪腐的命門。
可事情就壞在明面上與江南官場接觸的那一批人里。
江南官員設宴款待時,有人沒有抵擋住美人窩懷的溫柔鄉,加上酒精加持之下,色心大發,竟想要偷溜進官員府邸猥褻一名侍女。
結果卻沒想到醉酒之下,撞進了那府邸女眷的后院里,把那后院里還未出閣的七小姐給禍害了。
那位七小姐不堪受辱,竟趁著那官員做了壞事,醉酒睡死過去后,披頭散發的沖進花園里想要跳水,以死明志。
還好被正在醒酒的另一位江南官員看到,眼疾手快給人救了下來。
被人贓并獲抓到的時候,那醉鬼還在后院的床榻上睡得和頭死豬一樣。
這事兒自然不可能就此揭過,那位犯了事的官員被押進了牢里。
但偏偏這離奇的事情讓胡銓有了警覺,他提前安排了幾名官員留在一處已經意動的江南水寨里,等候消息,自己連夜趕回江南暗中監控全局。
意外果然發生,第二天留在江南內的暗處一行官員們就被人把藏匿地點圍了起來,幾乎一網打盡。
而那些明處官員則被冠以了各種罪名,同樣被捉拿進了牢里。
只有江南水寨的那一批人因為留在水寨之中,暫時無事。
等他們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之后,想要趕緊離開水寨,回臨安報信,卻驚愕的發現,這處水寨已經被人其他還未詔安的寨子包圍了起來。
他們被困在了寨子里,根本就無處可逃。
直到那處水寨拼了十余條性命,才勉強殺了一條血路,送了幾名官員出來。
但逃回臨安的路上,護送的人也大多盡數死絕,那幾名官員也大多被抓回,只剩下這人僥幸躲在了一處農家的豬圈坑里,逃過一劫。
此時距離他江南事發,已經足足有五日之久!
聽到這里,趙瑗忍不住捂著鼻子,向后退了幾步。
怪不得他總覺得進了御書房后,總感覺有一股怪味,原來是這位身上發出來的。
就連其余官員也紛紛后退。
這樣的舉動讓趙構又暴怒起來!
看著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官員,他破口大罵!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朕讓你們做的事情你們一件都做不好!朕真的是恨不得把你們全都砍了!”
“一群飯桶,蠢貨!”
“豬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