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

楊鳴站在窗前，拉開窗簾一角。

窗外是深夜的老城區，幾家小店的燈光在霧氣中顯得模糊而曖昧。

手機震動了兩下，屏幕上顯示“老五”。

他接起電話，沒有說話。

“鳴哥。”電話那頭老五的聲音很低，卻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緊繃感，“江南雅府的腳手架塌了。”

楊鳴的手指在窗簾邊緣停住。

“什么時候的事？”

“今天上午。馮琪峻帶人去工地視察，腳手架就塌了。蘇總……”老五頓了頓，“為了救馮琪峻，被砸中了，現在還沒醒。”

楊鳴眉頭緊鎖：“送去醫院了？”

“南城中心醫院。我已經安排了兩個人守著。”老五的聲音中帶著內疚，“我讓人檢查過工地，但沒發現有問題。”

楊鳴沒有安慰他，而是問：“馮琪峻怎樣？”

“輕傷，擦破點皮。”老五吐出幾個字，隨后補充，“這事不對勁。”

“我這就回去。”楊鳴只說了這一句，便掛斷電話。

他轉身看向靠在門邊的孔強江，對方點點頭，沒有多問一句，轉身拉開房門。

收拾行李只用了不到三分鐘。

楊鳴套上深色外套，思緒有些雜亂。

他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出這種事！

一陣寒意從脊椎爬上來。

工地出事，意味著什么？

誰想看到這種局面？

車子在夜色中駛出宜城，上了高速。

孔強江開車，楊鳴坐在副駕駛，一路無話。

凌晨三點，車駛入南城龍湖山莊。

楊鳴剛進門不到十分鐘，陳慶就已經趕了過來。

在回南城的路上，兩人就通過電話。

陳慶進門時臉色陰沉，眼睛下方掛著兩道黑眼圈。

他在楊鳴對面坐下，沒等人上茶，開口便是一句：“是你干的？”

楊鳴眼皮都沒抬一下。

“陳哥，現在我剛回來，你就問我是不是自己砸自己的場子，你覺得呢？”

“我沒心思跟你繞彎子。”陳慶臉色有些難看，“馮琪峻不是一般人。他這次來是帶著任務的！現在工地出事，你知道這會帶來什么影響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告訴過你，不要用你的那一套來對付他！”

楊鳴終于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我再蠢，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搞這種把戲。蘇柳明是眾興公司的總經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眾興少說也得亂半年！”

陳慶盯著楊鳴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假。

隨后他靠向沙發背，長出一口氣：“工地現場勘查結果出來了，是人為破壞。連接卡扣被松動，支架被鋸斷，確實不是意外。”

“你知道是誰做的？”

陳慶搖頭：“如果我知道，就不會過來找你。不過馮琪峻動作很快，已經開始徹查了。”

楊鳴沉默片刻，問：“陳哥想怎么處理這件事？”

“查。”陳慶站起身，在客廳里踱步，“不管是誰干的，一定要查出來。馮琪峻那邊的壓力太大了，建委、規劃局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他們認定這次事故不簡單。”

楊鳴看著窗外漸亮的天色，不動聲色地問：“陳哥擔心什么？”

陳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我擔心這是個局。有人想把我們都拖下水。”

“給我三天時間。”楊鳴站起身，“不管是誰在背后搞鬼，我會給陳哥一個交代。”

陳慶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線條稍微放松了些：“行，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陳慶離開后，孔強江從外面走進來，手里端著兩杯熱茶：“鳴哥，需要我做什么？”

楊鳴接過茶，低頭啜了一口：“你先去找老五，了解詳細情況。然后，去查清楚這個事情。”

他抬頭看向窗外，眼中是肅殺的冷光：“我覺得可以從孔兵那邊入手，看看他手下最近有什么動靜，有沒有什么人來了南城。我總覺得，工地這兩起事，是一個人做的。”

孔強江點點頭，掏出手機開始安排人手。

……

兩天后，南城東郊，一家小旅館。

夜已過半，窄小房間里煙霧繚繞。

小狼坐在床沿，一只手夾著煙，另一只手拿著手機。

剛跟禿子通完電話，他感到一陣疲憊。

電話那頭的禿子對腳手架事件很滿意，但卻不允許他立刻返回陵城，要他再等兩天，看看風頭。

他起身走到窗前，樓下是條窄巷，堆著幾個垃圾桶，巷口站著個賣夜宵的小販。

小狼觀察著周圍環境，這是這幾年他養成的習慣，無論何時都要清楚逃跑路線。

窗簾后的動作只持續了幾秒，小狼的手突然僵住了。

巷口那家夜宵攤，那兩桌人怎么有些不太對？

就在這一瞬，樓梯間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正朝他房間靠近。

小狼反應極快，一把抓起床頭的背包，塞進手機和錢包。

沒時間多想，他擰開窗戶，縱身躍下。

二樓高度不足以造成傷害，但落地的沖擊還是讓他悶哼一聲。

小狼剛要起身，就看見巷口夜宵攤那兩桌人就已經朝他沖來。

與此同時，巷子另一頭也出現了兩個黑影。

“媽的！”小狼低聲咒罵，隨手抄起地上的一根廢棄鋼管。

第一個沖過來的人身形矮壯，步伐卻異常穩健，目光緊鎖小狼，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

小狼不敢戀戰，趁著他靠近的瞬間，猛地揮出鋼管。

對方側身躲過，小狼趁機撞開他，向巷子深處跑去。

巷道曲折狹窄，兩側堆滿雜物，小狼熟悉這樣的地形。

拐過兩個彎后，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前方巷口站著個削瘦男人，雙手插在褲兜里，整個人隱在陰影中，只有半張臉被街燈照亮。

“別跑了。”男人的聲音不緊不慢，卻帶著種不容反抗的威嚴。

小狼心頭一緊，認出了眼前人，這是楊鳴的人，南城道上都知道他。

老五！

他猛地轉身，卻見身后跟來的兩人已經堵住退路。

老五向前一步，徹底走入燈光下。

他穿著普通的深色夾克，面容平靜，仿佛只是出來散步的普通人：“跟我走一趟。”

小狼心跳如鼓，但強壓著恐懼，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你他媽是誰？讓老子跟你走，老子就要跟你走？”

老五嘆了口氣，搖搖頭：“孔兵的人都是你這種貨色？”

聽到孔兵的名字，小狼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強作鎮定：“我不認識什么孔兵。你認錯人了！”

老五不再廢話，只是微微點頭。

身后的兩人立刻上前。

小狼揮舞鋼管，砸向離他最近的人，同時猛地踢向另一人的膝蓋。

但對方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好手，輕松躲過攻擊，反手一記肘擊正中小狼腹部。

小狼彎下腰，隨即又掙扎著直起身，試圖再次反擊。

可這時老五已經到了他面前，動作干凈利落，一記手刀劈在小狼頸側，隨后一腳踢在膝彎。

小狼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整個人眼前發黑。

咫尺之間，他看到老五平靜的眼睛，沒有憤怒，沒有得意，只有一種近乎冷漠的專注。

這種眼神小狼見過，在孔兵處理叛徒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還不說實話？”老五接過手下遞來的背包，翻出手機、錢包和一把折疊刀。

小狼不說話，只是喘息著。

他知道自己完了！

禿子交代過，一旦被楊鳴的人抓住，不要說任何話，有朝一日他會替自己報仇。

“帶走。”老五收好小狼的手機，點點頭。

兩名手下立刻上前，架起軟倒的小狼，沿著巷子拖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面包車。

十五分鐘后，面包車駛入南城西郊一處廢棄廠房區。

廠房周圍雜草叢生，僅有一條土路通向進出口，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幾只野狗在遠處游蕩。

廠房內部空曠陰冷，一盞孤零零的燈泡掛在中央，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

小狼被綁在一把椅子上，手腳都被緊緊固定。

老五站在幾米外，打量著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他看上去不像職業打手，倒像是剛出社會不久的毛頭小子。

但能被孔兵派來南城執行重要任務，顯然有過人之處。

拿出小狼的手機，老五先確認了一下，諾基亞的老款，沒有密碼鎖。

他翻看了通話記錄，尤其是一個尾號1356的號碼，三天內打了好幾次。

老五走到廠房角落，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黃總，我老五。幫個忙，查一下一個手機號最近的通話記錄和基站信息。”

他報出小狼手機的號碼，然后問道：“能順便查一下他經常聯系的那個尾號1356的號碼歸屬地和注冊人信息嗎？”

通話持續了五分鐘。

老五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好，謝謝。改天請你吃飯。”掛斷電話，老五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他直奔主題：“鳴哥，人抓到了。是個小年輕，手機里的通話記錄清一色都是陵城的號碼。”

那邊說了什么，老五點點頭：“查過了，有個尾號1356的號碼，頻繁聯系，實名登記是黃禮行。”

聽到電話那頭的回應，老五的眼睛微微瞇起：“明白。我會處理好的。那小子身上沒別的東西，看著也不像能扛很久的。”

掛斷電話，老五走回小狼面前，后者已經恢復了一些精神，正抬頭盯著他。

“孔兵派你來南城多久了？”老五問，聲音不緊不慢。

小狼抿著嘴，不說話。

老五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怎么？想要講義氣？不出賣大哥？”

他從口袋里掏出煙，點上一支，深吸一口：“你做的事，我們已經查到了。工地腳手架是你動的手腳。現在有兩條路，要么你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要么你什么都不說，至于后果……”

小狼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又堅定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老五看著他，目光里帶著一絲憐憫：“你以為孔兵會為你出頭？他連肥強都能不管，一個小嘍啰算什么？”

小狼眼中閃過一絲什么，但隨即強自鎮定，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