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依舊陰暗，何望檸的視力只能看清楚近處的東西，遠了點，就會很模糊。

她們上了二樓，二樓的過道里全是黑色的涂鴉，猙獰恐怖，一道道指甲的血痕劃破墻皮。

二樓，走廊很長，長得像是沒有盡頭，慘白的燈光在頭頂滋滋閃爍，明滅之間，墻壁上的霉斑就仿佛蠕動了一下，像某種活物的皮膚在呼吸。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腐爛混合的氣味，刺得人鼻腔發疼。

地板上黏著一層長而薄薄的黑漬，像是被拖著走留下的干涸的血跡。

何望檸每走一步，心臟就猛跳一下，呼吸急促而困難。

壓抑，窒息。

是何望檸對二樓的感受。

走廊兩側的門全部緊閉，門縫里卻滲出暗紅色的液體，緩慢地蜿蜒而下，在墻角匯聚成細小的血溪。

有些門板上布滿抓痕，深得能看見里面的木屑，像是曾經有人拼命想逃出來。

幻境，一切都是幻境。

何望檸心里默默告訴自己，宋衿岑察覺到了她的不安，相扣的手指握緊了她一分。

“滴答。”

一滴冰涼的水落在何望檸的后頸，她猛地抬頭。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半透明的水蛭，它們蠕動著，黏液拉出細長的絲，有幾條正緩緩垂落，像吊死鬼的繩索。

“鼻涕蟲，真惡心?！?/p>

宋衿岑蹙起眉頭，拉著何望檸后退了一步。

那些水蛭在天花板上劇烈的蠕動，緩緩匯成一條碩大的水蛭，順著墻壁爬了下來。

“嘶?！?/p>

何望檸皺起眉頭，脖子上傳來一陣劇痛，將她的身體似乎都要撕裂開來。

那滴水是一只水蛭，它逐漸鉆入何望檸的皮肉。

“可惡！”

宋衿岑低罵一聲，扣下自己胸前的徽章將水蛭狠狠從何望檸脖子上刮出去。

何望檸咬牙忍著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意。

水蛭被弄出來了一半，另一半鉆入了何望檸的血管中。

“可惡，速度太快了！”宋衿岑氣惱地將徽章上的半條水蛭扔在地上狠狠碾了幾下。

“好疼……”

何望檸眼前一片模糊，世界在旋轉，隨后搖搖晃晃就要倒下。

“寶寶！”

宋衿岑一驚，連忙扶住她，巨型水蛭已經爬下來了，何望檸陷入了暈厥。

宋衿岑將何望檸打橫抱起，巨型水蛭張開了滿是尖和惡臭的嘴，向宋衿岑跳躍過去。

宋衿岑眸光一凌，迅速躲開，反手將一個綠色的襪子扔進了水蛭張開的大嘴。

接著，水蛭劇烈扭動起來，像水一樣爆裂開，分散成無數條小而扭曲的透明水蛭。

宋衿岑連忙抱著何望檸跑，一腳踹開檔案室的門，躲了進去。

“寶寶，寶寶……”

任宋衿岑怎么呼喚，何望檸都沒有醒過來，甚至是開始發抖。

宋衿岑知道，她已經進入幻境了。

何望檸站在河邊，河邊霧氣很大，模糊的視野中站著一個女人的身影。

何望檸不敢輕舉妄動。

霧緩緩退散，那女人轉過身來。

何望檸瞪大了眼睛，握緊了手上的流星錘。

那個女人渾身通紅裹滿了血，她沒有人皮，整張臉都是血糊糊的。

然后——

她看著何望檸哭了。

血水順著她的眼睛流下。

“你是……小瑩？妹妹，妹妹……”

女人一聲聲地呢喃著。

那聲音如同失魂般卻又透著溫柔，可下一秒女人的臉頰瞬間扭曲起來。

“小瑩！你為什么不走！為什么留在這里！快走！姐姐不是說了嗎，讓你走??！”

撕心裂肺，瘋戾的吼聲一下下鉆入何望檸耳中。

何望檸握著武器的手一顫，她看著那女人，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酸楚。

心臟好疼。

像被人用刀狠狠劃著。

“好傻……你好傻……”

“嘩”

那女人竟然跳進了河里，暴漲的河水瞬間將她吞沒。

何望檸心臟一顫，下意識伸出手去阻止，可是一切都晚了。

何望檸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似乎存在著河水的冷意，密密麻麻的冷意爬上了何望檸的身上，她渾身一哆嗦。

幻境，不要管，都是幻覺。

可是，她心里好難受。

何望檸知道，不是她難受，而是她這個身份難受。

也許，這個角色并不僅僅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姐姐！哇啊，姐姐……不要丟下小瑩……”

小女孩的哭聲傳來，接著是一陣腳步聲和議論聲。

“哭什么哭，不就死了一個女娃子嗎？不知道的以為你爹死了！”

“這是王家那大閨女吧，就這樣跳河了？”

“你沒看見多可怕，她被活活扒了皮，痛暈過去了，醒來看見自己的樣子受不了就跳河了?！?/p>

“太造孽了，這家人干的什么事啊！”

何望檸感覺大腦一片混沌，雜亂的聲音不斷鉆入她耳中，像無數只手狠狠纏繞住她的脖子，窒息得讓人痛不欲生。

何望檸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耳邊那些嘈雜的聲音漸漸扭曲，變成了尖銳的嗡鳴。她捂住耳朵，可那些聲音卻像是從她的腦子里直接炸開的。

“小瑩，快逃……”

“姐姐好疼啊……”

“別回頭……跑?。　?/p>

何望檸猛地癱跪在地，指甲深深摳進泥土里，那些聲音越發清晰，仿佛有無數人貼著她的耳朵低語，尖叫，哭泣。

河水突然翻涌起來，水面下浮現出一張張慘白的臉，都是少女的臉。

她們的眼睛黑洞洞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無聲地控訴著什么。

何望檸渾身發抖，她知道自己應該掙脫這個幻境，可身體卻像是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不是我的記憶……”何望檸咬著牙，喉嚨里擠出嘶啞的聲音，“這是……她的記憶。”

小瑩的記憶。

河水突然沸騰，一只腐爛的手猛地伸出水面，死死抓住了何望檸的腳踝！

“救救我們……”水下的聲音幽幽傳來，冰冷刺骨。

何望檸瞳孔驟縮，掙扎著想要用流星錘砸它，可那只手的力道大得驚人，何望檸渾身無力，猛的栽入水中，渾濁的水漫過她的膝蓋、腰腹、胸口……

好冷，好疼。

何望檸視野一片模糊，她的嘴鼻像被什么封住一般，窒息感讓她漸漸沉入河底。

“寶寶！”

一道刺眼的白光劈開幻境，宋衿岑的聲音穿透層層迷霧，像是一根救命的繩索，狠狠拽住了她。

何望檸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渾身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