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對話的時候,王倫的心是提著的。
先不說不知道武松如何與殺人兇犯聯系在一起,只此一個罪名,對普通人的沖擊都是不一般的。
只一門之隔,真相就在眼前。一旦發現撒謊,后果不堪設想,畢竟正經人誰都不想與嫌犯、窩藏犯掛沾邊。
孫三四和武松素不相識,只會因為自己的一句“生死之交”便替他擔下血海般的干系?要知道她目前可是要名聲有名聲,要財富有財富,妥妥的一個人生贏家。
和自己的感情有這么深厚么?
怕只怕她一個心神不定,大事休矣。
自己的女人把自己的兄弟交出去了,雖說責任不在己,但道義上難伏眾口,江湖好漢會怎么看自己?
即使她出口隱瞞,王倫的心仍然是提著的。因為按理說殺人大案,總要追究到底的,沒理由因為她一句話便敷衍了事。一旦開門發現情況,不但救不了武松,連帶著她都吃官司。
果然聽到門外的人道:“孫小娘子,小人是麗香院的管事宋三。眼下有個兇殺案的官司,嫌犯在逃,卻應該在本院不遠。你且打開門來讓我等看看,卻不是好?”
這下麻煩了,這個宋三肯定是與孫三四認識的。開門了固然不妥,不開門似乎也沒有理由啊,王倫免不了心驚,只把她來緊摟,卻比她還擔心。
再看孫三四,在王倫懷中輕輕搖頭,然后出口作驚惶狀:“這可如何使得!本來奴家聽得此事便嚇得腿軟,你等要開門,卻不更讓奴家心驚肉跳?莫要再招惹了那人過來!且走!且走!把那燈籠也熄了罷!”
宋三見狀,卻不敢強闖,便與外邊人商議道:“孫小娘子素來膽小,她既未見兇手,我等卻也不必在此耽誤時間,且往那邊去!”
都知道麗香院是開封府滕府尹罩著的產業,后面背靠宮中大太監楊戩和三皇子趙楷。孫三四是院里的臺柱子,所以縱使蔡京權傾天下,他的家人卻也不敢在這里放肆。聽宋三一說,便不再強要進來,只叮囑了一番。
于是宋三向著小院內喊道:“孫小娘子,小人便不打擾。只是若是異狀,娘子只管呼喚,小人等就在近邊。”
孫三四和王倫不知道,此時麗香院已經被圍得鐵桶相似,真的是一聲喊,四面便有無數人趕到。聽了這話,孫三四便坦然道:“奴家謝三郎關心。若有甚么動靜,奴家自然要呼喚的。”
眼見得燈光開始向邊上移動,王倫的一顆心緩緩放了下來。搓了搓手,這才發覺手心里都是汗。
開始時怕驚動了外邊的人,也不敢扶武松起來。等到那伙人走過三四家,王倫這才小心來看武松,卻見他竟然人事不知,卻是早已昏迷了。
急忙摸索著把他頭抬起來想拖到屋里,誰知竟然紋絲不動。
試想武松一米八多的大個,接近二百斤的重量,豈是王倫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所能輕動?便加上孫三四一個弱女子也不能夠!
但是躺在地上肯定不是個事,而且院里光線昏暗,無法探看武松受了何等傷,并且光是寒天躺在戶外便是一樁極危險的事。
王倫試了幾次都沒有辦法,最后一次竟然在他胸前摸到**的水印。借著月光一看,滿手血淋淋的。
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到屋內扯了被子,和孫三四一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武松挪到被子上,然后又一步三停,終于把他拖到屋里,兩人均已氣喘吁吁。
武松傷的是胸與肩的結合部,應該被劍之類的利器所刺,幾乎貫穿肋下,血流汩汩。王倫和孫三四都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可怖景象,四只眼睛看來看去,都覺束手無策。
“武二郎的傷只怕不輕,奴家這里沒有止血的藥物,須得請郎中來看。”孫三四道。
王倫何嘗不知?只是武松這樣子印證了殺人兇手之語,只怕這個郎中不好請。
“有了!”王倫驀然想起一事:“小可的兄弟薛永,原先在江湖上便是個賣草藥的。我想他既然是江湖人物,自然對刀劍之傷有一番計較,卻不比請郎中來的安全?”
孫三四聞言頷首,道:“官人且快去喚人,奴家這里照看武二郎。”
事不宜遲。王倫躡手躡腳走到院門處,聽得外面無人,孫三四便開了門,悄悄道:“官人快去快回,莫讓奴家在此擔驚受怕!”
此時的麗香院內外圍了好些人,進出人等俱都一一嚴格盤查。王倫走過倒沒有多費周折,一者他一看就是文弱書生,和殺人兇手搭不上任何關系----王倫不知,那兇手可是接連砍死砍傷了十余名悍勇的扈從。
二者他的名號也很管用。盡管現場很亂,待他報出“王倫”的名號時,連那盤查的人都露出敬仰的神色。
“山水郎”與“王青山”的盛名一致如斯!
不及細問到底發生了何事,王倫出了院門便看到等在一旁的焦挺。這才想到,薛永人現在城外的安仁村,幾日前便分調開了。
焦挺見狀自然是要問的,王倫也不隱瞞,倒讓前者吃了一驚,露出欽佩的神情來。
“原來晚間的事是武二郎做的!”
剛剛聽人言,蔡太師最喜愛的侄孫蔡鋆在麗香院吃酒時,被一名大漢所傷。若不是身邊人死命來救,只怕當場便丟了命。這一場惡斗的結果便是,數個驍勇的蔡府家丁被殺,余皆負傷。
卻也重創了該大漢。
后來大漢帶傷逃竄,蔡府的人開始在麗香院追捕,方才已經九門緊閉,全城搜捕。
也就是說,向來不宵禁的東京城門,已經被關上了。王倫想連夜出城尋找薛永,看來是不成的。
這可如何是好!
“哥哥勿慌!小人從前也會調些治理跌打損傷的藥,或許能幫上忙!武二郎若只是受了外傷,小人雖不能讓其痊愈,卻有把握止住血,捱它三兩天。”
這點王倫信。久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挨著挨著,大都能久病成醫,或者至少見過豬跑不是?
有這兩天的緩沖,足夠他想出辦法來了。首都重地,不可能真的一直出入禁止,又不是戰爭時期。明天自己出門把薛永帶進來,偌大的東京,還能藏不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