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
殿頂上青華湛湛,映照在二人面上,許玄揮手將兩道元木靈物收起,聽著外界傳來的聲音,神色稍憂。
“正是這穆幽度在西海出手,同那阿舍龍女打傷我和平休道友,如今又來請我,恐怕沒安什么好心.”
他眉頭緊皺,眼中銀電流轉,一旁的碧希聞言,似有些感慨,只道:
“龍種霸道,這穆幽度入了天池,一年死的紫府都快趕上過去數十年的了,此妖修成劍意,少有人能制。”
“今日看來不可善了,這.”
許玄面上顯出幾分為難來,
碧希目光稍凝,催動陣法,青華凝結為鏡,顯出出外界的景象來,伯常駕著金雷,此時倒未妄動,靜靜等候。
“龍種就是這般橫行霸道,我等仙修偶爾吃個虧,只能往肚里咽,下次見著這些妖類,還要恭恭敬敬地稱一句王上。”
“也就是我仙修心不齊,否則哪里有這些長蟲作威作福的時候。”
她言語之中倒是對這些龍種顯得有些厭惡,一旁的許玄當下也只附和兩聲,繼續嘆道:
“我門中有在海外的駐地,若是惡了他,將來在海中不好走動,可要是前去,又怕起了沖突,倒是為難。”
碧希聞言,眸光稍凝,若有所思,只輕聲道:
“辟劫道友可是在大離雷部任職?”
“正是,為一雷判,僅算掛個名罷了。”
許玄說出此言,心思急轉,他倒是未曾感覺到這個雷判的身份有多讓人敬重。
一是宋氏基本不摻和治世,僅讓仙道劃地而治,二是神道未定,如今僅落在太虛,有個虛名,雷部也未有什么行云布雨、代天刑罰的章程和動作。
碧希稍稍點頭,面上多出幾分笑意,只道:
“如此說來,倒是好辦些,道友大可隨其入天池,只是莫要以自己的名義,入內以大離雷判的身份自居就是。”
“宋氏既是仙朝帝族,又是朱雀靈運,在仙妖兩道都有偌大名號,倒是可借一借他家的威風。”
“只盼如此,謝過碧希道友招待了,我且去看看,不借外力,這位龍種的劍意如何。”
許玄起身,此時向著碧希稍稍致意,便破開太虛,徑直往外而去。
殿中,一時寂靜。
碧希神情稍變,似乎有幾分憂慮,她身旁握著的白鹿忽地起身,看向外界,鳴叫數聲,引得殿中清風流轉。
這位清閎道的真人催動神通,便見一陣陣清風涌動,涼霧彌散,殿中元木青華一盛,將外界屏退。
她行至身后的那副畫像之前,畫上僅有一騎鹿女冠的像,出塵飄逸,白鹿踏著云氣清風,奔天而去。
碧希翻手取出三根不長不短的金香,伸手一撫,香火燃起,恭敬地插入畫像前的香爐之中。
這香火悠悠升起,涌入這幅畫像之中,便見那畫像上方有墨字顯化,古意盎然,清風流轉,為【清虛】二字。
一旁的白鹿此時恭敬伏地,不敢直視這二字。
碧希緩緩抬起右手,催動神通,自掌心處漸漸生出三道不同的雷光,分為銀白、金明和深紫,屬震神社三道。
“弟子求占。”
她聲音恭敬,將手中三道雷霆送入這幅畫卷之中,霎時殿中和風一止,青華黯淡,讓她面色一變,正欲催動神通止住,卻見上方畫像劇烈搖動起來。
一陣凄風平地升起,香爐上的三根金香齊齊滅去,香灰灑在桌案上,成了模糊的數個字形。
碧希面色有些難看,她求占過不少次,可從未有今日這景象,恐怕是無意間冒犯到某位大人。
她走上前去,看向桌案上香灰形成的字跡,隱隱散著雷光,僅為二字,是【玄雷】。
——
歲木海上。
太虛破開,銀雷一閃,許玄便自其中遁出,目光看向云端上的伯常,神色稍凝。
“辟劫劍仙,我家王上有請。”
伯常聲音沉穩,著云雷靈甲,執陰鬼海旗,此時卻細細打量起眼前之人來,目光多在對方所背的蒼灰靈劍上停留少時。
他只覺一股淋漓的殺機自那劍鋒上傳來,越過太虛,四方隱隱有劫光升騰,讓他內景中的神通如受鞭笞。
‘未修【解神殛】,天然就低此人一頭。’
伯常心中隱動,五雷之中,社雷最高,即便到了如今,仍舊對其余雷道有幾分統御、敕令的威勢,震、神二道才有化解之法。
神雷之【解神殛】,震雷之【乘無咎】,都是代表這兩道自雷宮脫離,自立而出,一旦修成,就不受社雷節制。
霄、靈二道卻無有此等神妙,遇上社雷,可是實實在在的低上一頭。
許玄眼下卻不知伯常在想些什么,只是覺得自己神通隱動,若要將眼前這騰蛇并入天律之下,令其神通受制。
“你是何人?可是那溟度龍王的手下?”
“我乃伯常,為天池鎮守之將,今日奉命來請劍仙入海。”
伯常眼下卻是態度好上許多,他還是持有幾分龍庭出身的高傲,若是尋常散修,他自然是沒什么好說的。
可眼前卻是位劍仙,即便是東瀚的龍種,除非失心瘋了,也不會輕易去招惹。
“不知.溟度龍王,尋我何事?我尚有雷部的事務在身,需回大離一趟,恐怕不得前去。”
許玄語氣淡然,面上古井無波,卻讓伯常當下有些犯難,只道:
“世間劍修稀少,我家王上惜才,欲請辟劫劍仙前去論一論劍道,你若應了,就不追究你犯西海焱洞的過錯。”
“呵,龍王倒是好威風,只是不知沒了賜福,還有昔日幾分鋒芒?”
許玄語氣稍沉,面色漸冷,身后丹霆劍鳴不斷,一重重的銀白雷光凝結于劍鋒之上,呼和天地。
“我家王上說了,僅論劍道,他日后還要去看看郁華、天樞、無疑等諸位劍仙,以求當世劍首的威名。”
伯常眼下卻未曾退讓,頗為硬氣,只復述一遍自家王上的話來。
“天樞?倒是好氣魄。”
許玄目光稍凝,止住背后丹霆的異樣,只沉聲道:
“既是如此,那便去一趟看看。”
太虛破開,二人此時一道向著天池方位而行,許玄心中卻是升起幾分好笑的情緒來。
‘自夸自罵,倒是’
他心念急轉,人龍二身此行會面,自然不能太過超出常理,僅以論劍這一由頭,搭上線來,日后大有可為之處。
行了少時,便至壬海,許玄此時還是初次以人身來此,目光掃過這些已經看膩了的海上風光。
海都龍儀柱仍樹立在中心,自海淵中一路延伸至天際,幽暗波濤翻滾。
靠近神磐海的邊界處則是兩座高巍靈山,艮兌光華流轉,分是古華和晟極。
海水分開,紫電騰起,一著深紫華服的男子御風而起,玉角縈電,氣態威嚴,此時落于云端。
“王上。”
伯常屈身行禮,穆幽度卻只揮了揮手,讓其暫時退下,那對蛟蛇之瞳卻是看向許玄,頗有深意。
“天上一戰?”
他脖頸處的逆鱗錚錚而鳴,深邃的玄陰之光涌動,其中藏伏一點混沌的紫芒,伸手一化,握住列缺,雷光升騰。
許玄拔劍,丹霆輕鳴,蒼灰劍身上有劫光變化,隱隱同四方天律呼和,此時雙方都未動用法術、神通,僅是用劍。
‘正好,來看看體內這一道仙箓所化的雷樹,到底是何.’
他此時內視,正能看到道境之中,天碑前的一道紫白雷樹,核心正是那一道仙箓。
此樹為雷霆所化,震雷伏于下,社雷聚于上,為生死輪轉之變,如觀道殿中的陰陽道圖,可惜道意似乎有缺,始終不全。
‘上洊真君所持的這一道尊位意象頗大,甚至可比【大獸】,這一道仙箓.到底是不是他的手段。’
許玄此時思緒急轉,他曾經也想過這一道【洊合】,可如今隨著修為漸高,眼界廣闊之后,反倒漸漸少了這心思。
‘誰知這位真君是否真的隕落?說不定.正在等著后人。’
他漸漸止住思緒,此時龍人二身登天,各自拔劍,分屬壬海南北兩端,紫電銀雷在天中涌動,將海水照的一片燦明。
劫法先中,混溟后至,一者為社雷代天行罰,一者為震雷循環不絕。
兩道純粹至極的劍意升起,不帶任何法術、神通,就這般斬在一處。
體內的洊合雷樹搖動不斷,隨著劍意變化,上方的紫白雷霆開始緩緩轉動,生死輪轉,可始終有缺。
同【大獸】尊位所生的水火相比,這一道【洊合】雷樹如同先天不全,道意有缺,因而那一道【無咎玄雷】的威能也不如【剎怒水火】。
‘到底是為何【上洊】證的此道,到底缺了什么?’
他心中隱動,以大千心觀操縱人龍二身,此時卻不單單是在比劍,更是在悟道,以參悟這上洊真君所持之位。
天地間漸漸升起陣陣凄風苦雨,紫白雷霆轟擊,劍意穿梭交斬,太虛崩碎,蕩盡云氣,許玄體內的雷樹卻越發神異。
按他所知,震雷之位,除去果位,剩下的【天鼓】和【霍閃】,分應雷之一聲一氣,還有這一道【洊合】,卻是調合雷性滅絕和生發之道。
如若此道一成,震雷應當如元木一般,分有二性,可如今卻非如此,或許正是這一道金位不完整。
他心神明澈,回憶起諸多道論,自煉氣到神通,個中的經歷都細細回想一遍。
此時他卻想起一張有些粗獷的面容來,那鍛鐵的錘聲似乎又在他耳邊響起,讓他心緒漸沉。
‘【玄祈雷木】,是我為你突破練氣六重準備的。’
‘桃柳之木,多為木精,遇雷可藏一點生機。’
這一念生起,他只覺心神一震,如同撥云見日,原本晦澀難明的道論在此時變得清晰。
‘震雷均平,社雷為陽,兩者混一,故而陽盛陰寡,稱不得玄需再以陰性均和,應在忌木。’
他此時心中卻生不出多少喜意,兩柄靈劍交斬,雷霆響徹天地,紫白二光遍布云端。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