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
香火金氣綿延不盡,傾瀉如瀑,在重重香火金氣之上,則是無邊無際的天雷,騰躍云中,轟鳴不斷。
斗樞上罰印下,雷霆凝聚成的玄臺之上,二人靜立,神通光彩貫空,青銀二色盈滿玄臺,無人可窺視。
濯邪語氣平平,似是問了件無關緊要之事,可其中隱藏的意思,卻不是這般簡單。
許玄目光坦然,催動神通,劫光忽閃,劍意生發,正是【劫法】一脈的劍道,古代雷宮真傳,有太平山記載劍脈的勝元仙碑作保。
“以劫法劍意斬破,貪惡本就修行血炁,又屬魔道,自然奪不得我的名相。”
濯邪聞言,面目上霄雷之光隱隱顫動,似是看來,笑道:
“原來如此,劍仙本就舉世罕見,還是社雷一道,有此神妙,也是應然,畢竟你身上可正有雷宮的氣數,歸于司劫一府。”
“此番來問雷判,也只是看看如何應付六欲魔相,我部的【離卒】當年便是被歡欲奪了真名,去了面目。”
濯邪緩緩踱步,甲衣碰撞,發出清越之聲。
“大樂欲魔土手段邪異,幾尊魔相更是難殺,如今也不知貪惡、歡欲遁去何處。”
許玄語氣稍凝,這兩尊魔相可正在道境之中鎮壓著,也不知魔土中那位是否有感應。
“這是自然,這幾人分應六欲,性命寄托于魔土之中,我部鎮殺情糾,真正靠的還是【斗樞上罰印】。”
濯邪揮袖,雷霆玄臺上升,二人此時正能看到這一方玄黑雷印的全貌,正是這件法寶,撐起了整座大離雷部。
“雷判一身道法,若是追溯,可算是司劫一府的傳承,倒是少見,上次顯世,還是北海的上洊真君。”
濯邪似有所指,輕笑一聲。
“當世劍仙,修行雷法的倒是最多,也不知為何。南海的溟度龍王是壬澤出身,金丹嫡系,修行震雷,不知雷判是否聽聞過?”
見濯邪提及龍身,許玄心聲稍動,可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只回道:
“妖類修行劍意本就少見,自然聽聞過。”
濯邪稍稍點頭,繼續說道:
“倒也有過妖屬的劍仙,卻都不是貴種,乃是凡血,不提龍鱗烏鳳之屬,就是貴種,天賦神通都有諸多神妙,器藝也只是添頭,練的還是自家血脈。”
“唯獨我人屬,無利爪尖牙、無重鱗厚甲,自然要用兵器。”
濯邪感嘆一聲,此時看向許玄,語氣漸沉。
“溟澤那位龍王就不必提了,雷判如今也修成神通,不知如何看北地的天樞劍仙?”
“此人不凡。”許玄心念一動,思及當日情景,“不知他是何等身份,來往離遼雷部,發號施令,諸神將都要聽從?”
濯邪見許玄問及此事,似乎正中他下懷,此時那方玄黑雷印激蕩雷霆,天威浩蕩,席卷太虛。
“他是神雷選中之人,將來注定有莫大成就,可僅是如此,哪里能壓服離遼神道?這等人物,大離也有,更別論諸位金丹。”
濯邪聲音漸高,傲然道:
“不說帝家,就是我宗也新收一位嫡傳,不差這位天樞的道格。”
許玄聞言,心中卻漸覺古怪,怎么越聽越覺得像是天陀,這老妖如今可正在青沉礁,看濯邪這番姿態,是將其當成什么人物了?
“就是他真證就金丹,也難讓兩國神道低頭,究其根本,還是因為他的背景。”
雷霆激蕩,貫徹太虛,濯邪催動神通,風雨變幻,將二人的身形遮蔽。
許玄聽著,只覺接下來的話,或許這才是今日濯邪見他的真正緣由,也是大離雷部這般示好他的原因,甚至可以容忍他身上的種種異樣。
天青雷霆盈滿玄臺,霄鳥長鳴,符箓懸天,雷鈴顯化,隨風雨震蕩,傳來一陣清音。
濯邪看向許玄,此時開口,沉聲道:
“北地天樞,正是【少陰界】之行走,此道有仙人坐鎮,天君居位,乃是當世第一等的傳承。”
“少陰行走,領道界之旨,監察神道,離遼都有不滿者。”
許玄早有猜測,此時濯邪證實此事,他心念急轉,卻是想起昔日在洞天中所見,少陰之道,乃是重開一界,把持雷霆,也是為方便雷宮仙君歸來。
“既然是這等仙家道統,為何并不顯跡,也無大人的威名流傳?”
他此時發問,心中正疑,若是這等道統,定然牽扯甚廣,威名遠傳,可大多修士卻是從未聽聞,不知有何等隱秘。
“這一道高居仙界,其中之事,自然不會流傳。”濯邪此時催動神通,似在遮掩什么。“諸位金丹都少有出手,要避天厭,更別論仙人。”
“天厭?”
許玄心中一動,他還未曾聽過此言,涉及金丹的秘聞,也就這等仙宗出身的真人可談上一談。
“今時不同往日,遂古之時,祖炁降世,神圣顯化,自然經得起諸位大人折騰。”
“此界如舟,行于太虛和大羅之間,諸位真君則是以此舟為道標,半身居于塵世,半身居于大羅,介乎兩者之間。”
“遂古之時,是艘廣帆大船,真君,乃至仙人,都可踏足船上,到了如今,已是一葉小舟,經不起大人出手,若是干涉過重,天道厭惡,金丹都有朽壞之危。”
濯邪談起這一番道論,倒是解了許玄心中疑惑,至少自離宋建國以來,都未曾聽聞過真君在塵世出手,大都是靈兆、異象顯化。
“今日同你談這些,也是想告訴雷判,諸位真君不會親自下場,這便需要紫府去辦事,北地天樞,就是因此而生。”
“你修行社雷,又有劍意,隱隱和那位天樞對位,便能乘諸修的愿,借此順遂修行。”
許玄心中了然,若是濯邪所言為真,這倒算是一條路,金丹若是不能下場,他要面對的是那位天樞劍仙,其威勢越盛,自己只要能抗衡一二,大離諸修自然要助他。
“若是能以此更進一步,我自然不會退。”
他聲音沉穩,表明態度,濯邪稍稍點頭,只道:
“雷宮修行古法,和金丹道統不同,若是要求社雷,不妨去看看繼承雷宮傳承的幾家,例如玄樞仙道,都有社雷神通傳承。”
“除了麒麟,【始一】仙道,也有此道。”
“始一?”
許玄念及這家仙道,正是離國七宗之一,似乎極端避世,真正不干涉世事,一點蹤跡都不顯。
“正是,此道避世,只是洞天在大離上方,數百年來都無人出世,僅在大離初建之時,派過一位紫府來賀。”
“你若是想一見這仙道,還是需借帝家的名號,不然要求社雷,只能去尋昆侖的麒麟,這等妖類,可不會對人屬有什么好臉色。”
聞言,許玄心念稍動,已然明白上霄,乃至大離仙道的意思,正是要他去做抵擋天樞劍鋒之人,而后便能保他道途。
說來說去,還是一樁買賣。
“謝過神將指點。”
許玄應了,此時濯邪已經散去神通,看來不欲再談起諸位大人的事情,雷霆玄臺隨之下降。
“遼地魔道,天樞神雷,將來都需劍仙出不少力,此番回去,還是早些突破為好。”
濯邪聲音真摯幾分,許玄卻是想起另外一事來,此時開口問道:
“我門欲在西海開一堂口,只是太過渺遠,并無跟腳,不知可否請上霄仙宗牽線?”
“西海?”濯邪聞言,聲音稍顯驚訝,卻未問許玄前去為何,“我道的舟游真人正好在西海駐扎,近日歸來,正在離國。”
“若是雷判要送人去西海,我便轉告他一身,屆時去你山門一趟,可領人去我上霄采雷地臨近,尋一靈地。”
“謝過前輩。”許玄眼中一喜,竟然讓他到青沉礁臨近,正合他意,“那我便回山,靜候舟游道友來訪。”
此時也無其余事務,濯邪點頭,兩人告辭,許玄便化作一線雷光,奔行于香火道路之上,瞬息不見。
玄臺之上,僅余濯邪一人,此時卻有神雷逸散,自后方顯化出一尊神雷金身,正是威華神將,自始至終,他都在此,悄然看著一切。
“如何,可看出他背后大人是誰?”
威華聲音蒼老,濯邪卻是搖了搖頭,只道:
“哪里知道,天下哪里有無緣無故的氣數加身,還是雷宮的,他又不是什么轉世之身,定然有大人施展手段,只是不知是哪位?”
“歡欲此番在西寧邊野作亂,偏偏挑在無相寺智性身上,或許正是因為那【泰岳望春臺】,引他前去,欲行奪舍。”
“只是不知這是遼國帝家的意思,還是”
濯邪未曾繼續說下去,一旁的威華真人卻是明白他的意思,只嘆道:
“不管如何,六欲魔相都要奪舍他,此人價值不在太陰恒娥之下,如今更是自【他化自在妙法】中逃脫,定然有大人保著。”
“神社本就有爭斗,用他來壓勝天樞,再合適不過,不然等到遼地那位成了氣候,誰人可擋?”
“劍有雙刃,傷人,也傷己。”
濯邪搖頭,看向許玄離去方向,只見太虛之中隱隱散出的銀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