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臨岸,云摩迦地。
白沙軟綿,琉璃寶塔林立,塔中安陳著具具白骨,多為釋妖二道,以黃金瑪瑙妝點,熠熠生輝。
成群的奴隸**上身,肌膚被驕陽曬成紅黑色,寸寸開裂,聚眾拖著各色閃著靈光的血肉,沿著黑石道路,進入塔林中心。
小山般的白象安臥在中心,背上馱著金色蓮臺,有縹緲云氣環繞。
白象鼻梁垂地,上鋪紫金軟梯,寬廣非凡,足以容納三車并行。
象鼻旁侍立著一名樣貌猙獰的巨人,三人高,膚色青黑,多首多臂,樣貌丑陋若鬼怪,一身形制猙獰的黑金戰衣。
這巨人呼吸動靜之間,都會帶起一陣黑火噴出,噼里啪啦炸響,散出難聞的硝炭氣息。
一眾奴隸顫顫以各色玉器盛來靈肉,那巨人眼中有喜色,當即動身,連帶奴隸以及進奉的靈肉一把抓來,血淋漓地吞下。
下方奴隸卻是無人敢妄動,任憑這巨人隨意抓取,嚼了腦袋,啃了四肢,而后被扔在一旁。
過了少時,塔林外生起一陣燥風,熱氣升騰,將地上血水穢物蒸發,一時臭氣熏天。
這巨人隨手抹了抹嘴角血水,頗有些不滿,吐出一口黑火,炸向那陣燥風,連帶著下方一眾奴隸也被掀飛。
自這陣燥風中顯出一紅羽大鷲,盤旋而降,落在琉璃塔頂,緩聲開口:
“可是【闥乾】神衛?我乃西海大沛山【武炎】龍王座下妖將【鷲熾翎】,今日奉命來你云摩伽地,求見大阿修羅。”
“龍王?”
闥乾摸了摸腦袋,似乎沒有理解對方所言,以鋒銳如刃的指甲剔牙,吐出一人頭來。
“蛇就是蛇,你們大沛山裝什么?”
“西泱亡滅,須彌的那位可還在,這位大人都不自稱龍種,你們”
他這話還未說完,鷲熾翎鼓動雙翅,掀起熱風,冷冷看來。
“我家大人乃是溟澤出身,金丹龍庭之后,你一阿修羅也配討論。”
“今日我便饒恕你言辭不敬,速速傳信,耽誤我大沛海龍王的大事,你擔待的起?”
闥乾此時倒未反駁,神通之事,不是他一小小神衛能耽誤的,當下盤坐于地,七竅中開始噴薄黑火,劇烈震顫起來。
紅羽大鷲伸長腦袋,看了過去,卻見闥乾腦袋轟然炸開,一團黑火自其頭顱中顯化而出,落到身后白象的蓮臺上。
那團黑火之中顯出一尊法身來,三首容貌各異,為惡鬼,為白獅,只是居中的位置是一尊俊美無比的人面。
其背后至火升騰,結為神環,氣息散發,琉璃塔林中一片寂靜,就連海水也停止翻涌。
鷲熾翎搖身一變,化作一著棗紅鎧甲的老將,背后插著三面小旗,上紋赤鱗鳴蛇。
那尊法身緩緩低頭,原本小山般的白象在其襯托下只若坐騎,黑火波動,傳來一陣威嚴悚怖的聲音,下方的一眾奴隸皆都顫顫跪拜。
“小妖鷲熾翎,奉大沛山【武炎】妖王之命,特來拜見【毗羅】大阿修羅。”
那尊法身卻只是低頭,俊美非凡,男女難辨的人面閉上雙目,周邊太虛崩碎,火山噴發,熔巖流淌入塔林,燒的琉璃融解,白沙成晶。
“穆武德,他尋本座作甚?”
毗羅聲音淡漠,其余二首看來,鬼怪陰厲,白獅猙獰,呼嘯不斷。
鷲熾翎卻是鎮定自若,好似戲臺上的老將,前去幾步,目光一凜。
“自然是有好事,不然怎敢擾大王修行,涉及件貴重靈物,大王可感興趣?”
此言一出,毗羅緩緩睜眼,瞳中欲光一閃,催動神通,鷲熾翎未動,敞開心神,將記憶悉數顯出。
“【太陽晶種】?”
至火涌動,神通變化,毗羅瞬間將整片云摩伽地封鎖,天空黑火滔滔,發出陣陣轟響。
“武炎倒是好運道,能得來這東西的消息,只是為何要請我一道去尋?”
鷲熾翎剛剛遭了神通,尚還暈眩,此時堪堪緩過神來。
“此物上承太陽,下引五火,若是以大神通托舉升天,可化太陽外的一道儀星,武炎也修的丙火,會將這靈物的消息告知我?”
毗羅的聲音越發冷厲,鷲熾翎只是跪伏,沉聲道:
“小妖也不知,大王只是讓我將這消息傳來,您若是有意,可來我山詳談。”
黑火一卷,那法身卻是瞬息消散,天地間傳來一陣笑聲,震耳欲聾。
“我去一趟又如何?正好看看他賣什么關子。”
洶涌的黑火此時重新歸于闥乾頭顱之中,這尊阿修羅神衛目光一凜,看向前方妖將。
“還不速速退去。”
鷲熾翎未曾理會對方呵斥,顯化原形,振翅飛往海上,掀起滾滾熱浪。
闥乾冷笑一聲,隨即又依靠在白象鼻旁,訓斥奴隸,讓其送來各色血肉以供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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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沛山。
四面環海,靈山正落在一處島嶼上,焚風吹拂,山中草木枯黃,少有綠意。
此地別無活物,山巔孤坐一著棗紅重甲的中年漢子,容貌粗獷,眼如大星,法軀中神通光彩忽閃,引得島上焚風大作。
他身旁堆積起一層薄薄暗煞,丙火升騰在上,有天下大旱,尸魔為亂等等意象。
“【旱為虐】是神異在地,死而不絕。”
他緩緩開口,卻同時響起兩道聲音,一道粗獷低沉,似乎是其本音,另一道則淡漠高遠,又威嚴至極,若君王下旨。
他等此言一處,面上顯出幾分明悟來,靜靜看著海浪奔涌,島嶼上的焚風卻越發厲害,吹的島土干裂,水脈干枯,同海水交接處升起漫天白氣。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一日,兩日,半月,他始終靜坐,靈山上除了他便再無生靈。
不遠處太虛破開,一尊阿修羅法身顯化,騎著一尊白象,三首齊齊看來,白獅、惡鬼和人面齊齊開口:
“武炎,你說的太陽晶種在何處?我結束苦修來此,可不是來看海的。”
毗羅聲音冷冷,至火之力翻涌,伸出千百黑火纏繞的魔臂來,將整座大沛山鎖定。
武炎此時起身,抖落身上暗煞,看向毗羅,微微一笑。
“阿修羅王親臨,武炎深感榮焉,至于太陽晶種?”
“我這處就有線索。”
他此時催動法力,其胸腔出生發出一陣太陽之光,精純無比,化作金烏之形散去。
“你竟然取來了?”
毗羅聲音中有些疑惑,此時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可心中貪念卻難以止息,對方身上一定有件頂級的太陽靈物,即便不是太陽晶種,恐怕也相差無幾。
這股貪欲來的猛烈,攝住他的心神,幾難抑制。
對方不過是個一神通的紫府初期,他卻是二神通,更兼有道【空界火】封鎖太虛,勝算極高。
這股想法一起,他立刻便動,黑火席卷而來,千臂舒張,將山巔上的男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毗羅。”
武炎聲音肅然,卻未曾破開太虛,或者施展法術抵擋,似乎早有預料。
此時他的法軀已經淹沒在重重黑火之中,被千臂攝住,可卻分毫未傷,甚至未曾阻擋。
同時有重重暗煞落在毗羅的法身之上,他引以為傲的阿修羅法身光華盡失,讓他心中忽地生起一陣大恐怖。
“這是什么法術?”
他此言未盡,卻見武炎翻手祭出一柄長柄法刀,駕著焚風殺來,神通變化,又有太陽西沉之象。
“二神通!”
毗羅面色稍沉,此時催動神通,至火暴漲,抖落暗煞,千臂擋住對方攻勢。
他未曾料到對方突破第二道神通這般快,一時措手不及吃了虧,可真要斗法,他還是有信心拿下對方。
這位大阿修羅貪婪地看向武炎胸腔位置,那里太陽之光變幻,熱力洶涌,讓他的法身都有些灼熱之感,顯然是件稀少的太陽靈物。
“這武炎是什么失心瘋,竟然請我過來,還暴露靈物?若是不去搶上一搶,都對不住這至火神通,非天血脈。”
他獰笑一聲,駕著黑火殺來,貪欲熾盛。
兩人纏斗一處,丙火焚風,至火硝硫,撞到一處,打的太虛崩碎,海水翻涌。
此時暗煞卻越發厚重,籠罩住整片大沛山,也將二人的身形遮掩。
到底是毗羅道行更高,千臂變幻,不斷結印,黑火轟炸,硬生生將武炎胸前靈甲轟碎。
這位大阿修羅三首齊齊發出笑聲,使得海水激蕩。
“穆武德,你不過是溟澤的雜血,僥幸成了神通,也配和我爭靈物?”
黑火化作的手臂掀開武炎的胸腔,毗羅探入其中,洶涌的太陽神光包裹一物,讓其移不開眼來。
此時周邊暗煞已經徹底封鎖,毗羅卻未曾注意此事,千臂束縛住武炎,就將那太陽神光包裹的事物握住。
和想像中不同,在太陽神光核心內是一陣晦暗,枯燥的氣息,黑光蔓延而上,直往他的法身內竄。
這時他才看清武炎法軀內的靈物是何。
一截烏金般的寶骨,內里煞氣彌散,外層則是重重太陽神光,涇渭分明。
“果然是阿修羅,好斗蠢笨。”
武炎神色輕蔑,看著黑光沖入對方法軀,不過數息,毗羅的眼神便失去光彩,三首低垂,行至武炎身旁。
周邊暗煞依舊,遮天蔽日,武炎此時神態恭敬,跪拜而下。
“阿修羅過了這些年,還是一群好斗無知的蠢貨,神通一勾,就自己闖來。”
“毗羅”開口,聲音淡漠威嚴,武炎卻不敢抬首,只低垂眼眸,沉聲問道:
“大人如今使出手段,若是讓諸位金丹察覺,豈不是.”
“無妨,金丹本就要避【天厭】,藏居大羅之中,至于西海,這地界薄弱,金丹看上一眼就要垮塌,紫府卻是發覺不了。”
“我上次復蘇,讓你聯系火鴉,可成功了?”
“毗羅”緩緩踱步,黑光變幻,給武炎帶來極深的壓力。
“已借著溟澤龍屬的關系,聯系上了,他們族中有名嫡系要突破,修的是【秉陽元】,我按照大人您的吩咐,早早透露過意思,蹈焰顧及楊氏,遲遲未有回應,這次看來是沒辦法了。”
武炎聲音中隱隱喊著些許得意,胸腔上的裂痕逐漸彌合,將那根烏金寶骨重新包裹入血肉。
“你那同族,是怎么回事?”
上方傳來問詢之聲,武炎急忙回道:
“這位也是溟澤出身,本來也是雜血,只是得了機緣,化作純血。”
“想來影響不大,雖有劍意,可道行還是淺薄,只要楊鼎光走了,憑他一位紫府初期,難成氣候。”
一陣沉默,武炎低著頭,見下方煞氣涌動,攝人心魄。
“南海有變,【大普度凈土】將一眾紫府都調走,正是空虛時。”
“我如今暫得了這具阿修羅法身,可勉強動用些手段,待他前來,自能看出他的跟腳來歷。”
武炎只是伏著,不敢窺探,他今日的一切都是眼前這位賜予,對方自然也能收回,身家性命,都在其手上。
“我要在西海轉世,正需要火鴉的那道太陽靈火,時日不早,必須趕在那個時間之前。”
武炎心神一顫,雙手緊握,沉聲道:
“大人所言若是真的,豈不是將來又要多出不少金丹來?”
“毗羅”目光一沉,聲音中帶著些許落寞和緬懷。
“自然是真的,你以為太陽仙帝前往宇外,是如何開天的?”
“正是沿著古代神圣開辟的遺留,即真龍參與的【混天再辟】所遺,這才是此紀中最大的機緣,諸多金位將會顯化。”
“歷代神圣,天庭仙佛,兩位妖帝的遺產,遲早要天外歸來,那便是古來最大的一場道雨,潤澤一界,只看是如何顯化的。”
武炎呼吸粗重幾分,身上鱗甲隱現,只低聲回道:
“若是如此,大人正能證出道果,另開一途。”
上方聲音響起,肅穆沉重。
“我證不出來道果,皦陽卻可以,屆時你便是我的近臣,金位亦是在望,鳴蛇一脈也將化為大羅中的道象。”
“當初險些就求出煞氣同太陽之尊位,可惜被祂給中斷。”
“太陽西沉,淵中黑日,焚風燥氣,天下大旱,我道若是成就.”
“就叫【燥陽】,和【寒陰】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