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殛,煅正。
器室之中,爐火正盛,自黑鐵案上傳來碰碰地敲擊之聲,王承言抹了抹臉上汗珠,握緊手中一柄紅玉小錘,仔細煅打一方器胚。
在他手下,這方器胚很快變成一截深紫鋒刃,內里的雷元被激發,有陣陣雷音生出。
“【荒啟澤石】為主料,以【寒星鐵】融合.”
他喃喃自語,此時法力凝聚成一赤色火刀,丙火幾乎凝固,化為實體,光明內斂,緩緩在這方器胚上雕琢起來。
一旁的溫光默默看著,以火化刀的這技巧,他是昨天才告訴承言,不想對方今日便能使出,實在是快的駭人。
‘就是當年府中,幾位修行煉法的嫡系,也差不多是這資質了.’
王承言絲毫未覺,他只是默默雕琢,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在那截鋒刃之上,刻出一道稍顯粗糙的北斗道紋。
催動法力,鋒刃上的器陣有感,其上紫雷迅速變化,注入那方北斗道紋之中,雷霆凝聚,自瑤光行至玉衡,瞬息斬出,威勢經過三次迭加,殺力恐怖。
可王承言此時面上卻顯出幾分疑惑來,只低低道:
“不對。”
他另取出一截煉制的鋒刃,色為金明,主材是自重華得來的【天靈鐵】,筑基神雷靈物,其上也刻有北斗道紋,卻是僅自天權到天樞,有雷霆經過。
“溫光,將【盛烈】劍鋒給我,讓我再看看。”
王承言此時顯出某種癡迷之態,幾若忘我,溫光并不多說什么,自爐中將那截劍鋒取來,交予其手中。
作為一名煉物大師,溫光自然看的出王承言在做什么,分明是在嘗試雕刻器陣,正和雷霆有關聯。
對方這幾次嘗試用的靈物,都是溫光批下來的,縱然王承言未說自己在做何,可溫光本能地察覺到其手下北斗道紋的厲害之處。
暗金劍鋒入手,王承言小心握住,并不接觸那團朱火,他靜氣凝神,識海中篆文稍稍顫動,再度睜眼,又能看見斬入丹鳥心竅的那柄靈劍。
北斗道紋明亮,雷霆自瑤光行至天樞,震雷轟鳴,神雷璀璨,毫無阻滯。
‘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神震之間,并無什么聯系,相反,在北斗諸星上還多有不合’
這些日子他翻閱不少典籍,大致也明白幾分北斗的雷位之變。
斗柄為震雷之居,為瑤光、開陽、玉衡,合稱天罡星叢,而斗魁為神雷之所,為天權至天樞,合稱天樞星叢。
紫金觀送來的【盛烈】靈劍,應當就是銘刻的這北斗道紋,王承言眼下修為不夠,只能描摹其形,可功用應當無錯,是借北斗星位,迭合殺力,定鎖死機。
故而這器陣若是能貫通七星,殺力七轉,方才能抵至最高,正如他記憶中那位道人,正是以震雷為起,行至天權,輔助神雷,助長殺機。
可眼下他實驗過多次,根本行不通,兩道雷霆一旦落于北斗,便互斥的厲害。
溫光此時也湊了過來,細細問起王承言所得,二人皆都皺眉,只覺有些棘手,想不到這【盛烈】想要重鑄這般難,怪不得紫金觀求到門中來。
器室之外,忽有聲音傳來,語氣恭敬。
“溫光大師,可否一見?”
王承言看去,見著來人,眉間沉郁,舉止有些畏畏縮縮,一身銀灰道袍,大袖上星紋繁復,氣息顯露,已是筑基。
對方手中捧著一青金劍匣,內里還隱有血光沖激,震顫不斷。
‘這是.空劍的司巡曜?’
他心中疑惑,一旁的溫光卻已經躍起,化作一道火線,落于其面前。
“韋言讓你送劍來了?可是劍中血煞又按耐不住?”
“是,【飲血】越發兇厲,先前自行飛出,要擇人而噬,今月還需溫光大師煉化血煞。”
司巡曜恭敬上前,毫無筑基的架勢,雙手將劍匣奉上,溫光手中靈火一卷,將其收入,這道劍匣立刻安寧下來。
“十天后來取。”
司巡曜正欲告退,如今空劍一系,都是借居在大赤的化青野,縱然許掌門對自家門派頗為關照,可居人籬下,總有些難言處。
他忽地瞥見黑鐵案上的兩件器胚,幾乎是本能地就辨識出上面的道紋,稍稍看的出神。
“北斗雷位?”
此言一出,倒是王承言心中稍動,舉起手中兩道器胚,其上北斗星明。
“前輩可有見解?”
“不敢稱前輩,這位想來是貴觀的承言煉師,我早有耳聞,稱我道友即可。”
司巡曜自然不敢依仗修為居大,畢竟眼前這位可是大赤真正的核心,幾乎預定是下一代中流砥柱般的人物,也是必能筑基的。
“前輩無需多禮,這北斗雷位,你可有什么說法?”
王承言眼神稍動,這時候才想起來空劍門,這一門主修宙辰之道,門中正有觀星的傳承,說不定有些特殊看法。
“那我便獻丑了。”
司巡曜看了眼溫光,見對方點頭,這才接過那兩道刻著北斗道紋的鋒刃,涉及觀星,他的氣勢便變了,甚至背也挺直幾分。
“北斗是雷霆之居,兩位想來也聽過。”他先掂起那截紫色鋒刃,聽著其上的雷音,“震主斗柄,神主斗魁,但卻不是果位所在。”
“按照我門中記載,古代雷部蕩平諸星之間的魔頭,北斗七星,皆為社雷,這在星相上稱為【始劫居斗】。”
“即至后來雷宮消亡,神震共分社道,從位便落到北斗之上,社雷退至輔弼,為天蓬、天芮二星,在星相上稱為【七現二隱】,也有叫【神震代社】的。”
他此言一出,王承言心中一動,此時細細想起那靈劍的上的道紋,在七顆現星外,似乎正有空位,雷霆隱于其中。
“如此說來,倒是神震二雷占了社道之位,也難怪社雷不興.”
王承言低低嘆道,不由思及自家掌門,可司巡曜此時卻有些忌諱,只低低道:
“北斗之秘,古代也多有星象大家去推測的,畢竟當初神震代社,可是雷道的大事。”
“只是不少觀星的最后要么是失了蹤跡,要么是瘋了,其中有不祥,小友還是莫要去細究。”
一旁的溫光此時卻緘口不言,似乎想起什么,臉上靈火幾乎停滯。
司巡曜此時告退,王承言將手中兩截鋒刃置于爐火中,任由赤焰煅燒,這時就超出他能力,一旁的溫光猶豫幾分,還是上前。
赤焰在這火靈手中一盛,兩道粗胚毫無阻礙地融為一體,化作一道暗金劍胚。
“真的要刻?”
溫光神色嚴肅,握緊那道劍胚,王承言很少見這火靈這般正經,不由得猶豫少時,可還是沉聲道: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不試的道理,這一道北斗之陣,暗合【神震代社】,威能之高,遠超過門中所有器陣,為何不試?”
“我門本就興雷法,若是能參悟出這道.【斗殺注死雷陣】,日后想來用處不小,無論是修行,還是煉器,都有用處。”
王承言神色堅定,在這一道劍胚上刻陣,以他的能力暫時還辦不到,只有溫光可以。
“我記憶有缺,關于神雷,【玄雷天樞道】的事情,記不甚清,只是,我隱約有些記憶,當年.似乎見過這道器陣。”
溫光聲音低低,帶著幾分壓抑。
王承言這時才想起對方身份來,真正的老古董,縱然記憶有缺,可也是原上獨一份的存在,是經歷過大蜀治世的,見過祖師。
“可這是紫金觀的東西,不知有何聯系?”
“神雷居斗,注死定殺,乃是五雷之中,殺性最重之道,自古便是如此,當初的【玄樞】真君是個例外,并未廣開殺劫,就登上金位。”
“只是如今.也不知神雷又是個什么光景,和這器陣是否有聯系.”
靈火化成的童子捧著劍胚,輕吐一氣,熱浪滾滾,不再多言,只是運轉法力,以靈火作刀,在這道劍胚上細細雕琢起來。
一旁的王承言按照自己記憶,不時說出那道器陣的變化,最終在原本的七星外,又增上左輔右弼。
“如此一來,便完整了。”
王承言心中一動,眼前這道器陣,已經有幾分【盛烈】靈劍上的模樣,此時溫光催動法力,激發雷元。
紫雷自瑤光而起,天蓬隱元,天芮洞明,這兩道隱去的星位,此時隱有呼應,斗魁上的神雷一盛,雷光七轉,迸射而出。
溫光眼疾手快,催動靈火,將那浩浩金雷擋住,饒是以他如今的境界,也有幾分驚奇。
在天蓬星位上,一點銀色雷電騰起,讓溫光眼神一凝。
‘社雷,真的憑空催生出一點社雷來?只是天芮怎無動靜?’
劍胚之上,左輔天蓬,同瑤光三星組成的天罡星叢正有呼應,雷霆流轉,自然而然地形成一道相接之處,燦然若星,而又過于虛幻。
天青,殿中。
許玄閉目,正在參悟道綱,心中卻忽有觸動,丹霆劍鳴,仙基動搖。
他驀然睜眼,此時看向天殛山方位,瞬息化作雷光,遁向那方位。
‘【洊合】正意,怎在天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