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天高云淡,遙望原上南邊,便見一層淡淡的陰光覆蓋草木之上,此地已無什么散修、凡人往來,大都逃向南方,避離戰事。
正值午時,日光灼灼,可卻另有一星升起,金白之光滿布西天,同日爭明。
天殛山上的觀劍閣此時升騰起重重金鋒之氣,積泄一地,同山中的庚金礦脈呼應,這礦脈的品質竟然又有上升,自【武威白石】旁又生出一脈青鐵。
五行山上,庚金武白峰此時蒙受兵金之氣,由溫光煅燒,呈現出一種飽含殺氣的金白之色。
門中諸修大都得過消息,知道今日天象有變,可真正看到這天象,心中難免震驚,這是真正改天換地的偉力,幾乎覆蓋整片天宇。
“太白經天,與日爭明,是強弱變位,改政易王,人民流亡之兆,金德太白,火德熒惑,并為罰星,一出,即是天下大亂。”
天陀的聲音響起,低低解釋,許玄只以心聲低低回道:
“這是真君顯世的靈兆,代表庚金那位此時入世,是天下兵刑盛時,難怪要大離雷部要挑此時行刑。”
許玄默默思索,兵刑一盛,倒是對社雷修行有幾分好處,這靈兆顯世,倒是能讓他沾幾分光。
“也到時辰了。”
他心念一定,最后看了眼原上南邊,似乎可見那重重陰光一盛,但卻不見那一眾陰兵,偶爾能見得三三兩兩的段家、朱家人走動,倒是未曾有爭斗。
御風直起,跨越離水,奔向化青野,遙遙可見一眾著銀灰道袍的修士正在陣中修行,為首者赫然是韋言。
“前輩!”
韋言御風而上,空劍陣法被破,防御薄弱,幾乎是在朱柳二家交戰的第一時間,就棄山而去,投往大赤。
不得不說,韋言是個極有魄力的,壓服門中眾人,當機立斷舍山而走。
他身旁隨著二人,一是啟溫,作為啟家如今的獨苗,已經是煉氣七重修為,眉眼端正,舉止一板一眼。
至于另外一人,倒是讓許玄有些留意,竟已是筑基初期,面孔有些生疏,看起來年歲頗大,形容有幾分落魄,毫無筑基的風范。
見許玄看來,韋言忙讓身旁這位門人上前幾步,引見道:
“前輩,這位是司巡曜,我門如今的觀星長老,修成【宇寰清】,不善斗法,可極懂星象,早些日子也是他觀星,推測禍患臨頭,早早上報,我門行動才這般快。”
一旁的司巡曜有些惶恐,似乎擔不起這贊譽,背稍稍低了幾分。
“晚輩略懂幾分星象,見北辰明亮,赤電貫空,只猜測有兇兆,便稟報掌門。”
聽及此言,許玄眉眼一轉,多了幾分興趣,只問道:
“如今這天象,你怎么看?”
司巡曜面上顯出幾分猶疑,先是看了眼韋言,見其眼神鼓勵,這才開口。
“太白晝見,與日爭明,是經天,怕是亂世之兆,且若按道論,應當是和庚金太”
他話還未說完,許玄便讓其止住,倒是個有些見識的,就是膽子也太大,或許是不知者無畏,險些談及真君。
此時化青野中心的天雷祠有變,香火金氣沖天而起,許玄稍稍示意,讓眼前幾人安心修行,便瞬息遁離。
祠下劍鈴鳴聲不斷,門前太虛洞開,四周無人,已經屏退,自那處太虛中緩步走出兩名高壯的金甲力士,氣息散發,大致等同筑基,分立左右,半跪伏著。
“恭請玄雷神部,天雷使者駕臨。”
這兩尊金甲力士齊齊呼道,許玄默默點頭,順著其意向太虛之中走去,香火金氣凝聚成神道,使其能闊步而行,不至于跌落入太虛之中。
他踏下一步,只覺瞬息便行了千里,有縮地成寸之感,金光大道遍布太虛之中,諸多金身高懸,似乎能辨認出所司神位。
其中以水火最盛,山神倒是少見,看來是戊己不顯,大離也無辦法。
許玄心中默默思量,他和空空兒談過數次白紙福地之事,對方語焉不詳,可也透露幾分消息,隱有暗示,「己土」正落在這第一福地之中,為紀史之用。
大離自然不敢打這第一福地的念頭,便只得去求「戊土」,一點點將【昆巍天】揪出。
他行的緩慢,可借著這份縮地成寸的神通,還是到了這條香火神道的盡頭,有一眾雷霆凝聚成的天兵,分為金白二道,此時高呼:
“恭迎天雷。”
伴著這聲音響起,重重銀雷落下,環繞許玄周身,成一副雷霆寶甲,頗為合身,上有神紋,胸前為墨麟玄紋,神異非凡。
“為何是墨麟?”
許玄心中疑惑,卻是想起昔年所聞,這一脈仙獸似乎居于昆侖,為墨麒麟,亦修雷霆,當初和溟澤的陽湖龍王還有爭斗。
“是麒麟也正常,龍種獨占靈雷,可麒麟卻是居于社位,古時就在雷部任職,是社雷之象。”
天陀低低解釋,許玄正欲再問,卻見前方一片光明,一方山岳般高巍的玄黑大印立于太虛,諸多雷霆化成的神影依附其上,氣息駭人,彌散整片太虛。
‘紫府,都是紫府真人’
許玄稍稍看去,共計五位,似乎對應五雷,至于這方大印,他更是忘不了,分明是自玄樞道中取走的法寶,雷部舊物,【斗樞上罰印】,
此印通體玄黑,上刻三層玄紋,分應三界,天宮群仙,人世萬靈,幽冥鬼魂,都被重重雷霆凝聚成的天律貫徹,金色神雷化為萬千兵戈,天威浩蕩,掃平三界。
這方大印落于重重香火神道之中,此時尚未顯威,卻已經供起整片雷部,諸位紫府,千百神人、力士,都以其為樞。
“還請天雷神使隨我等就位,處刑將起。”
一眾銀甲天兵此時圍來,聲音恭敬,在前方開道,面容模糊,都沾著幾分社雷之性。
許玄隨之行至東天,到一青銅車輦之上,有六匹天馬拉車,皆為蛟首,銀翼,噴吐雷火,都是筑基級別。
車上頂著一片銀雷竄動的陰云,許玄落座雷車之上,一切都是自然而然,頓時銀雷一盛,他胸前的墨麟玄紋如體復蘇一般,長吼一聲。
看向周圍,四方果然都有五雷使者,分應震、霄、靈、社,神雷之使居于正中,位于那座大印之下,乘紫金騰蛇,旁有金甲天兵,執刀劍侍立。
此人氣度威嚴,身上帶著一股兵武之氣,顯然是自戰場中走出的,面貌被神雷遮掩,許玄也看不真切。
至于另外的三使,他最先注意的就是霄雷那一道,是一著天青華服的貴人,氣質文弱,看上去頗為良善,撐傘站定,身旁有風雨神將相隨。
此人華服之上,赫然紋著一天雀,身繞風雨,攜青藍雷電而行,洗滌邪氛。
對方見許玄看來,遙遙致意,沖其一笑,態度很好,許玄也隨之回禮。
‘怎么感覺在哪里見過?’
他心中疑惑,卻也想不起來,轉而看向赤雷環繞的靈雷使者,也是一男子,身披龍紋重甲,身旁有赤電化作的十二道圓環,背生雙翼,由血肉雷霆混成。
其胸甲之上,正刻著一赤龍,背生雙翼,自星斗之間落下,正入海中,掀起重重赤電。
此人面目亦是被雷光遮掩,額上卻生著一對龍角,質若玄金,讓許玄心中一驚,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條龍種。
許玄自己就有龍屬的化身,絕不可能認錯,眼前這位,絕對是龍屬,還是純血,可看這龍角,似乎不是南溟玉枝,東瀚尺木,近似金石,不知是哪一脈?
“是西泱的龍屬!大離倒是好手段,還藏著這一遺脈,我就說西海有那【離攸南炎丹鳥】,宋氏怎么可能未動手腳,原來落在此處。”
“西泱龍屬,背生雙翼,角為金石,正是這一脈,大離竟然還藏著。”
天陀的聲音中也有幾分驚奇,許玄更是疑惑,西泱如今絕滅的比南溟還徹底,也不知當前這位是不是僅存的西海龍種?
這位靈雷神使巍然不動,身旁并無一人,一片空空,此時緩緩睜眼,赤芒一閃,攝人心魄。
最后許玄才望向北方的震雷之位,只是,在那一眾紫甲神人簇擁中,見到一架同樣古老的雷車,以蒼金鑄成,車旁凝聚成一片雷澤,紫電洶涌。
這位震雷神使就隱于車中,絲毫未曾顯露身形,倒是最為神秘的一位。
‘大離的震雷仙道,是’
許玄心思一轉,忽地頓住,卻聽那輛蒼金雷車之中,傳來一陣聲音,十分清亮,若珠落玉盤,清晰可聞,是一女子在抱怨。
“能不能快些,好生麻煩.”
她似乎是在偷摸著抱怨,但居于神位,已有幾分神異,聲音當即透過雷澤,傳遍太虛,頓時諸多神人力士,紛紛側目看去。
“這甲衣好悶,唉,為什么旁邊那個修霄雷的就不用穿,人比人,氣死人,出身好就是不一樣.”
這時一直保持著笑意的那位霄雷使者也有些尷尬,只低低咳了一聲,緩緩道:
“徐道友,你的聲音,傳出來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