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臺上方。
青綠玉圭懸浮其上,陽雕九曜星紋,陰刻天河銀漢,尖首平端,外照法光,為幽藍之色,成渾圓狀向外擴散,籠罩前方道路。
最外圈的幽藍之光和天上星光混在一處,更兼灰氣彌散,難以分別。
“宙光流速?”
許玄心生疑惑,隨意自身上取了枚煉氣靈丹,向著那玉圭擲去,碧色寶丹破空而去,進入前方法光范圍內。
這枚【愈氣丹】先是經過那一圈幽藍法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藥性迅速散發,破空速度越來越慢,最終行了百步距離,落在地上,化為一捧灰泥。
許玄目光一沉,要想這枚愈氣丹化為灰泥,恐怕需要百年時間,可一入這法光之中,便迅速流失藥性,化為藥渣。
恒光此時仍然劍指道臺,感應到靈劍精粹就在后方位置,但那道玉圭的法光卻徹底隔絕了道路,讓人不得通過。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想今歲還有這等手段。”天陀的聲音悠悠傳來,帶著些感慨,“宙光妙道于周朝斷絕,自此光陰長河趨于恒定,這玉圭.是宙光一道的靈器。”
“宙光.”
許玄心思一動,若按照溫光所言,奉玄宮二代主人正是修行此道,也是在大周時行走天下。
他輕點法劍,赤火凝聚,溫光顯形,尚還有些疑惑,看向四周,見著那道臺之上的玉圭,驚呼一聲。
“天辰圭?”
這火靈眼神恍惚,盯著那道玉圭看了許久,喃喃自語。
“這是何物?”
許玄凝眸看向那道青綠玉圭,此時心中也疑惑的緊,這靈器太過詭異,甚至能催動光陰流逝。
“此物乃是奉玄舊器,是大人自太虛深處中尋回的,連帶有一道隕金,后來煉為【辰河】。”
“天毒昔年橫渡光陰長河,帶來諸多沾染光陰之力的事物,其中正有這玉圭,是自然而成,若是以我等境界劃分,當是紫府級別。”
“這靈器外為【往逝靈光】,內里光陰更快,但也錯亂難辨,是宙光妙道的遺存。”
溫光此時眼神認真,盯著那道臺上的玉圭,低低道:
“此物昔年是置于宮中,并不外顯,怎么到了曜空真人的手中.”
“照你所說,這真是靈器?涉及宙光,玄妙真就只是紫府級別?”
許玄心思急轉,天辰圭法光范圍的宙光流速比外界快,僅這一條他就能想出不少用法,譬如入內修行、種植靈物等等,這等神異的靈器,恐怕不是紫府等階。
“掌門大人,這靈器局限極大,神妙不得揣測,且自大周亡后,再無變化光陰的手段,天辰圭的影響也只是一時,一旦自【往逝光】中走出,不管是修士,還是器物,都會恢復如常,記憶都不存更別論提高修為,長養靈資這類事,都是竹籃打水罷了。”
“竟會如此.”
許玄心中升起幾分惋惜之情,錯亂光陰,幾若是仙人手段,天辰圭不過紫府靈器,自然不可維持這變化,僅若是幻夢一場,對現世造不成分毫影響。
正思索著如何走過去,卻見道路后方灰氣翻滾,星光搖動,凌厲至極的殺機傳來,刺的人肌膚生寒。
一具著銀灰道袍的尸首出現在道路盡頭,手執同恒光一般的八方古劍,其上星輝流轉,劍氣激射,古樸的道袍上盡是斑駁血跡。
“空了.”
許玄目光沉凝,看向眼前之人,卻見對方毫無生氣的眼瞳此時看來,帶著森然死氣。
空了道人的尸身此時端舉辰河,向前輕輕一揮,整座府邸的大陣復蘇過來,頂上的周天星辰圖此時震動不已,萬千星輝似天瀑一般落下。
自這具尸身中漸漸泛起重重星光,交織為一片幽暗天河,整座紫府大陣加持于其身,一艘青木靈槎在天河之中飄蕩,萬千星紋以這靈槎為根基,蔓延而出,將整片天地緩緩封鎖。
“這不是仙基而是”
許玄感受著那浩瀚的壓力,不是源于紫府大陣,而是源于空了的尸身,恐怖的神通光彩漸漸自對方法軀中閃出。
空了目光始終盯在恒光之上,這便是他自始至終未曾動手的原因,那對無光的眼眸死死盯著許玄手中法劍,臉上流露出一點疑惑。
溫光此時已經縮回法劍之中,只在裝死,動都不敢動,許玄緩緩后退,很快便被逼到那片幽藍法光的界限。
“空了怎會有紫府的神妙在身?他分明是筑基修為.”
“按照你昔日所見,他入過那畫卷,頃刻突破紫府,領了曜空的位置,如今雖然身死,恐怕還殘留著幾分神妙。”
許玄目光沉凝,空了這具尸身顯然不可同真正的紫府真人相提并論,極為殘缺,甚至那神通也只是空有其形。
只是這種微妙的平衡很快便被打破,自府邸外傳來一聲金鐵相擊的轟鳴聲,空了道人緩緩抬首,身旁的那片幽暗天河開始轉動,整座曜空府的紫府陣法開始顯威。
來不及多想,漫天星光壓來,許玄的法軀乃至仙基都有崩碎的跡象,空了此時臉上露出掙扎之色來,辰河卻是一點點抬起,指了過來。
“走!”
天陀暴喝一聲,許玄退無可退,只得步入身后天辰圭的法光之中,相比壽數,還是性命重要些,更何況按照溫光所說,走出即可復原。
入內,幽藍法光漫卷而下,許玄并無任何異常感受,看向外界,空了催動的漫天星光都止在天辰圭的范圍外,未曾進入,甚至外界的所有事物在他看來都如靜止一般。
“這是要逼我進來”
許玄心思一凝,此時低低喚道:
“天陀?”
這老妖毫無回應,許玄神色一沉,若是這靈器對紫府無用,那天陀當下恐怕和自己不在同一輪宙光之下。
至于溫光,許玄端舉法劍,卻見劍身金日赤云玄刻上,多出一道童的身影來,騎著云鹿,手捧銅爐,面容同溫光一般,再無聲息。
“只好看我的了.”
許玄緩步前行,原本是數百步的路程此時遠到極點,不見盡頭,所幸此地靈氣依然充裕,可供給自身。
這局勢讓他想起昔年步入地府的景象,一片死寂,入目僅有灰氣,他遙遙看向遠方,手持恒光,隱有感應。
駕雷前行,不知多久,他已然忘卻時光變化,直到力竭,忽地生出一陣恍惚之感。
幽藍的【往逝光】變化一瞬,他只覺法軀瞬間有衰老的征兆,但氣海中法力積蓄卻轉瞬到了巔峰,識海中忽地多出一重記憶,正是在這法光中修行、御風,持續不知多少年歲,無論如何也走不出。
‘這真是我的記憶?’
這種恍惚未曾維持多久,他便見到前方的星光道臺,其上那方玉圭安穩置著,他輕呼一氣,強提氣血,向著道臺走去。
他此時借著劍身看了看容顏,已是滿頭華發,壽數恐怕已經只剩下十來年時光,所幸道臺就在前方,他即將走出這片法光范圍。
行至星光道臺之前,天辰圭唾手可得,此時他只覺驀然生出一股貪欲來,氣海中清氣一轉,將這股貪念化解。
上方牽著他的那根金線此時搖動不已,那股貪念若潮水一般涌動,刺激著他,讓他動手將這道玉圭收走,只是被清氣阻擋,影響不到他的心智。
恒光此時有所感應,赤火騰騰,破開星光,天辰圭就立于其上,轉瞬就可取走,許玄此時表現出幾分掙扎之色,心念一轉,恒光自然地破開道臺周圍的禁制。
他以法力將這面玉圭攝來,落入手中,幽藍的往逝光此時一寂,他的肉身迅速恢復,關于先前在法光中經歷的一切都消散不見,法力也是迅速回復至尋常。
甚至有關這些的記憶也徹底消散,回首看去,只見空了道人已經不見身影,以恒光感應,也不見辰河。
天辰圭此時收斂光華,黯淡下來,再無半點神異,許玄端舉此圭,只覺入手溫涼,圭下雕著一行古字,為:
“背禮之器,鎖于奉玄。”
灰氣在道臺后方悉數消散,露出白玉道階,兩旁是幽玄的星光,爭相輝映,許玄默默感應,只覺靈劍的精粹就在道路盡頭。
上方懸下的那根金線此時又有動作,向后扯動,隱隱影響心神,讓許玄不要前行,心中生懼,往后退去。
‘得了天辰圭,便不愿讓我再去涉險了.’
許玄心思電轉,當即明白那位萬金真人的意思,對方恐怕看重的就是這一件靈器,需要最先保證得手,至于其余的東西,待到這座府邸盡數開啟,以神通去爭便是。
恒光此時劍鳴不止,赤火指向道路盡頭,溫光此時自法劍之上竄出,目光疑惑,似乎全然不知先前的事情,只是看向前方道路盡頭,驚呼一聲:
“恒光的靈粹在此地!掌門大人,當去取回才是。”
“取回.”
許玄看向手中法劍,目光著重停在溫光那張臉上,緩緩回道:
“是當取回。”
太虛中一股赤焰騰起,沿著他上方懸著的金線燒去,原本堅韌的兌金靈器轉瞬變為飛灰,許玄只覺手中法劍似乎活過來一般,催促著他前去,將靈粹取回。
許玄輕呼一氣,向前行走,太虛之中,逐漸生出重重明光,丙火騰騰,將漫天金風、五色毒光掃蕩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