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
越過天門,踏過青石道階,二人前方便是座玄黑宮殿,以琉璃為瓦,灰木為柱,殿上是灰氣凝聚成的匾額,上書銀色古字,為【天關】。
韋言此時面色蒼白,周身煞氣凝練不少,那柄【飲血】上光芒愈盛,血光漫過煞氣,生出細密的血色長須,若靈藥的根莖般扎入韋言右臂。
“當真是件兇兵,你還能壓得???”
許玄凝眸看去,此劍哪里像法器,反倒類似活物,主人一旦壓制不住,就要噬主,比尋常的魔道法器還要詭異。
“無妨,待我調息完畢就可恢復,只是.前輩,此地可是我空劍的祖地?”
韋言眼瞳稍稍收縮,看向四周,仍有些恍惚。
“恐怕是曜空真人的府邸。”
許玄緩緩向前踏出一步,進入天關殿的范圍,至此才算真正到這府中,此地陣法仍在運轉,隱隱有威壓散發。
此地被人闖入的痕跡,對方并未遮掩,毒火腐水的痕跡殘留在灰木柱旁,正是吳何用,此人先行一步,進入此地。
【恒光】指向前方,隱有呼應,許玄此時感應,卻覺【辰河】的位置靜止不動,就停在前方不遠處,和那股凌厲的殺機混同一處。
‘不是吳何用的氣息,【辰河】被人奪了?這府邸中還有人在?’
許玄心思急轉,既然如此,現在倒是不可莽撞,若是貿然對上那人,怕是給吳何用可乘之機,既未查明局勢,還是要小心行事。
一念及此,他便向前走近些,到天關殿前,準備入內一探,溫光此時探頭出來,目光掃過大殿檐下,驚呼一聲。
“三十六盞【墜星琉璃燈】為何不見,哪個賊子偷走的?”
許玄隨著溫光的視線看去,見檐下殘余著不少幽藍火氣,正是筑基丁火殘留,這火氣很是穩定,幾若凝固,散著縷縷幽藍之光。
溫光一卷,便將這些火氣招來,鼓氣一吹,便成一朵幽藍火焰,類似辰流火,乃是星火凝成,不屬日月二光。
“此為【墜星火精】,是星光匯聚而成,其性穩定,不吐焰氣,更不顯影,故紫府多用來照夜?!?/p>
韋言此時在一旁看來,他早就聽聞溫光的來歷,此時見對方如此了解府中情況,還是有些訝異,只道:
“我門中昔年也有這么一朵,卻被前輩拿去煉器耗盡。”
許玄心思一轉,此府到底是曜空真人所留,屬空劍門中,又是大赤的近脈,卻不該隨意取用,當即開口,欲將這火精轉交給韋言。
韋言見著許玄此舉,卻是立刻搖頭,那雙堅毅的眸子中顯出些憂慮,只低低道:
“不必了,前輩,韋言不是不知進退的人物,這府邸.自開啟的瞬間,怕是已經不歸空劍了。”
“赤明府昔年是如何沒的?諸位真人還能讓我重新取回祖師的府邸,怕不是笑話,一路行來,可是一件紫府級別的事物都未見。”
許玄眸光稍沉,明白韋言語中隱含的意思,這座洞府,自開啟之時,就已經定下主人,至少明面上就有萬金、折毒兩位看著。
“如今能取,那便取就是,總比給外人強些。”
韋言此時看來,眼神真摯幾分,語氣低沉,到底是祖師留下的基業,如今卻必須拱手讓人,心中自然不好受。
許玄當然明白這情緒,他今日進入赤明府,看見其中一片狼藉,心中難免有幾分悲涼和屈辱,此時只嘆一氣,沉聲道:
“赤明祖師的府邸如今是落在我手中,卻也是一片空空,今日空劍”
“前輩不必多言,若無貴觀出手,空劍在良希蘭手中已是必亡的局面,先前我同良希蘭被卷入此地,斗法中我落入下風,也是前輩斬了對方?!?/p>
韋言此時輕嘆一氣,只道:
“前輩對空劍有再造之恩,此地靈物雖多,卻不是空劍能留住的,韋言心中明白?!?/p>
許玄心思稍沉,見對方這般姿態,難免讓他想起自家昔年狀況,便還是分出一縷【墜星火精】,交予韋言,只道:
“到底是同出一脈,無需這般,空劍的事情,我會看顧著。”
韋言此時眼神一亮,他等的正是這句話,在外飄蕩這些年,他已經清楚什么是自己能拿,什么是不能拿的。
至少在眼下,曜空府中的大部分東西,都不是空劍能留下的,反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拉近些關系。
‘能請一位筑基劍仙出手,可比任何筑基靈物都珍貴。’
韋言此時心思大定,空劍歷經此劫,幾乎衰弱到極點,正要依仗大赤,許玄如今有此表態,正是他所求。
二人此時入殿中,此殿不高,內里有三間之闊,中央為一卷展開的星圖,高約一人。
圖中為三垣,北斗,二十八宿,四靈立于各方,此物若是以某種靈光制成,若是凝視過久,只覺心神都要陷入其中,迷失在茫茫星光之中。
“此為【靈憲天星圖】,紫府中品靈器,是整座府邸的核心。”
溫光此時自法劍中竄出,周身靈活熾盛,低低道:
“這靈器主材是【靈觀夜色】,再用神通日日煉化,摹刻星象而成,只是這些時日過去,天星變位不少,恐怕威能不如先前?!?/p>
即便如此,這卷星圖還是神異無比,籠罩在紫府大陣之中,不是許玄二人能撼動的。
“別想了,我剛剛看過,太虛中陸陸續續又來幾位紫府,怎能讓你個筑基把這靈器取走?”
“還是先想想兩柄法劍的事,若是真恢復到紫府級別,便不是你能拿住的。”
天陀的聲音幽幽響起,讓許玄心中一沉,這才是當下的頭等大事。
韋言此時看著這卷【靈憲天星圖】,神色感慨,空劍傳承有序,因而門中記載的秘辛更多,越是了解昔日輝煌,越是心中感到悲涼。
‘祖師的靈器,就要拱手讓人.’
他心中升起的并非貪欲,而是某種無可奈何的情緒,自師父身死之后,一直貫穿他的人生,甚至直到現在,尚不清楚是何人謀劃這一切。
【靈憲天星圖】下為十二條青玉桌案,其上空空,各自都紋著不同星相,唯有象征北斗的那條桌案上殘留著靈物氣息,似乎剛剛被人取走。
“這圖會自行勾連天星,煉化星光,往年有人主持,出產極多,推測時辰,北斗位上生出的當是【神儀威光】,是神雷呼應天樞星而成?!?/p>
溫光探出半截身子,靈火忽明忽暗,細細打量著星圖和青玉桌案,過了少時,才嘆道:
“沒什么好東西,【靈憲天星圖】不可動,僅剩道【神儀威光】,還被人取走?!?/p>
‘天樞?!?/p>
許玄聽及溫光談到北斗之變,心中有些猜測,只覺和北地那位天樞劍仙有關,如今此人正在閉關突破紫府,想來對其不是什么難事。
天關殿中再無其余事物,許玄便卷了那青玉桌案,共計十二條,同韋言一道分了。
“前輩,這是否有些不太好這桌案當是禮器,前人敬重,也要帶走?”
“還挑什么?難道留在這里給別人?”
許玄稍稍搖頭,看向溫光,只道:
“看見這火靈沒,若是論輩分,不知有多高,如今還不是在門中任職,日夜煉器。”
溫光神色神色如常,笑的諂媚,低低道:
“掌門所言極是,體面不體面,不是我們這些筑基考慮的事情,若是能為門中多謀些利,這都是小事?!?/p>
“這青玉桌案也算靈物,乃是以【并光清玉】打造,乃是辛金筑基靈物?!?/p>
韋言聞言,點了點頭,將六條青玉桌案收入芥子物中,此時殿中再無什么好探的,二人一道走出,便見星光漸暗,共有三道門戶顯化而出。
一道為渾圓之態,上有日紋流焰,有白氣自門戶中噴涌而出,一道為殘月之狀,上有玉蟾月桂,內里一片黑暗。
居中的則為一面星光凝成的門戶,內里傳來陣陣道音,震動心神。
【恒光】此時有所感應,【辰河】正在那月洞門戶之后,許玄卻未妄動,他只覺在那黑暗之中,似乎有有某道陰冷的氣機。
“是什么?”
他以心聲問及天陀,對方如今有紫府的觀測之術,自然能看出那門戶后面的虛實。
“這是.”天陀的聲音少見的遲疑幾分?!笆莻€筑基,看著氣息,像是空劍的人,但不像活人,狀態有些奇怪?!?/p>
一陣畫面涌入許玄腦海,他看到七重月洞門戶之后,在一片黑暗當中,靜靜站著一位灰袍道人,面容蒼老,長臉,深目,微微佝僂著腰。
此人身上盡是傷處,血跡斑駁,氣海都被打穿,露出血肉模糊的腹部,那雙眼睛了無生氣,手中握緊【辰河】,星輝涌動,殺氣四溢。
許玄自然識得此人,曾經的空劍掌門,空了道人,也是昔日的啟家家主。
‘他怎在這里,分明已經死在那戰場中了’
許玄昔日親眼所見,空了道人被攝入那片畫卷之中,重現曜空真人隕落時的景象,如今此人卻出現在這府邸之中。
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神緩緩看來,隨之而動的是整片紫府大陣,星光涌動,極為恐怖的威嚴緩緩散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