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土島外,青金戰船高懸天際,遙遙同島上陣法相持,墨綠法光瑩瑩,若水波灑落。
島上早已建好道路,以珊瑚玉石,明珠瑪瑙鋪就,岸邊遣派水族,奏響禮樂,彩光交織,云霞輝映,端的氣派。
溟光寶船緩緩自天上落下,云氣凝聚為天梯,著青色甲衣的蛇人各持兵器,鎮守于兩側道路旁,火鴉領著諸多羽族,蕩開天上散亂的艮土之光,劃出道道火線。
許玄先行自船中走出,氣態威嚴,玉角上電光奔走,深紫的蛟蛇瞳孔明亮,掃視而下。
一青袍男子此時立即上前,御風至云梯前方,行禮道:
“象土韓家,韓清風,見過幽度大人。”
此人生得剛毅,目光堅定,踏著明黃的艮土寶光,修為已至筑基后期,許玄如今已是純血,紫府幾乎是必然,韓清風便直接以大人稱呼。
“韓清風,你是韓家家主?”
許玄看向眼前之人,他已經查明大荒海局勢,勢力最強的便是韓家,有紫府靈器,在天池中也有紫府作保,剩下的囚星、莫云二島難以相比。
“是,大人能來我象土島,乃是我族幸事,連帶大荒海諸族,如今都欲拜謁大人。”韓清風低垂著眉眼,身為筑基后期,姿態放的很低。
許玄不以為意,看向對方,沉聲道:“大荒海的各族既然都來了,那便見上一見。”
他身后戰船上,楊緣心和露瀲一道走出,跟在許玄身后,韓清風不敢怠慢,行禮之后,立即迎這位龍子入島。
墨溪和楊炎錄則各領青露和炎羽二衛,借著戰船,將象土島的北岸占下,周邊有些韓家子弟,都被驅趕至一旁,不允靠近。
韓清風見此情景,不顧族人憤怒,反而主動讓人撤去北岸陣法,讓許玄的將士駐扎下來。
‘倒是個能忍的。’
許玄看著前方的韓清風,默默推測著對方意圖,若是此人直接動手,當簡單不少,可眼下這般委曲求全,倒是讓許玄找不出借口發作。
島上宮殿樓閣,皆為離國樣式,只是許玄見著不少石人像,覺得熟悉,仔細一看,神韻正和段家的那幾尊如出一脈,這兩家都修艮土,或許有些淵源。
御風而行,珊瑚路上依次豎著六座天碑,直入云霄,以墨玉鑄就,上面各刻著鱗屬妖物之象。
首座天碑上是一青虺,通體墨青,鱗甲圓潤,藏身**之中,毒牙森森,碑下刻著【華露】二字,一旁的露瀲神色稍動,看向韓清風,皺眉道:
“這是龍宮的舊物,叫你們自海中尋上來了?”
韓清風此時笑道:“這【六鱗碑】是我父自海淵中尋來的,確實是南溟的舊物,命人立在島上,以瞻仰昔日龍宮威儀。”
“我聽聞象移真人得了不少南溟舊物,想不到韓家這般念著我溟澤?”
許玄嗤笑一聲,大荒海就在天池附近,恐怕有不少龍宮遺留,都便宜這些仙道和妖物去了。
韓清風神色如常,笑道:“大荒海各族都念著溟澤的恩威,若不是此地已經劃給光余龍子,在幽冥下結了誓言,我韓家定然第一個歸順大人,將這些舊物悉數歸還。”
許玄淡然一笑,低低道:“原來是在幽冥下立的誓,這祭海之禮倒是神異。”
韓清風不言,神色恭敬,許玄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不過借著東海推脫罷了,甚至將南溟龍宮的舊物立在此處,也只是為試探罷了。
立身云端,繼續前行,許玄見著第二座天碑,上為渾身為紫金二色的大蛇,鱗甲若刀劍,威嚴至極,生有羽翼,駕著浩浩雷光,作騰躍之狀。
碑下刻著【煌威】,許玄心有所感,這是那卷《上仰天威法》所成就的紫金大蛇之象。
“是【煌威騰蛇】,神雷之屬,領司刑一職,有紫府在,于宮中效力,不屬二流。”露瀲此時湊近些,低低傳音給許玄,趁著這時機為他介紹些溟云天的狀況。
‘神雷主殺,司刑倒是合適。’
許玄緊跟著看向下面一道天碑,乃是四翼小蛇,踏著焰光,無羽,作長鳴之狀,觀之腦海中便有鳴叫聲起。
“【炎旱鳴蛇】,是丙火族類,亦有紫府在,歸屬溟光一脈。”
露瀲的聲音低低傳來,許玄看向這鳴蛇,心有感嘆,青虺如今無紫府坐鎮,果然是衰落了。
“大人,您之前還有位溟澤出身的來此,正是鳴蛇血脈。”
天上云氣飄忽,韓清風忽地開口,笑道:
“那位血脈不純,人稱【黑蛟將】,名為穆武德,得了些火德靈物離去,如今在西海閉關,欲成紫府。”
許玄看向韓清風,溟澤中流出的雜血蛟蛇不少,但大都沒什么名氣,如今他還是第一次聽聞同族。
“大人已是純血,紫府已是必然,今時該去閉關,早早成就神通才是,來這大荒海,倒是有些耽擱了。”韓清風意有所指。
許玄自是明白對方意思,自己閉關,成就神通,之后要頭疼的便是天池中的真人和妖王,卻不用韓家來應付,雙方互相別過,不必在此時起爭執。
可許玄如今卻不能退,此時把姿態做足,屆時入了洞天,也好交差,即使不能進駐天池,大荒海他是要定了。
“韓家主多慮了,我奉父命,遷移族人罷了,若是大荒海各族有心,不若劃出一半海域來,奉于我青虺一脈?”
許玄帶著些笑意,眼神卻越發冷漠,看著韓清風,隱有龍威傳來。
“大人說笑了,大荒海如今是光余龍子治下,我等哪里有權處置,不行大人可去東海問問。”韓清風話鋒一轉,把問題就拋到東海上。
許玄懶得理會此人,光余早都死了,該問誰去,接著御風前行,便見到剩下幾面天碑。
女面含笑,身軀若豺狼,毛如銀雪,生白色大翼和蛇尾,上覆玉鱗,正是【白玄化蛇】,廣澤龍王的正妻便是這出身,亦是紫府。
許玄還是第一次見著這妖物,先前只是聽過天陀講述,此時心中有些古怪。
‘青虺也就算了,還算蛟蛇之屬,這化蛇看來還是和走獸相近,是怎么給廣澤誕下子嗣的?他們生下的是化蛇還是蛟龍,亦或是兩者折中,新的妖類?’
許玄毫不客氣地在心中琢磨起來,反正不是他親爹,他沒什么尊敬之心,隨便編排。
接著便是一暗金鱗甲的鉤蛇之象,尾有玄鉤,金氣彌散,按露瀲所說,【金鋒鉤蛇】這一脈是洞天司軍,如今也衰退的厲害,并無紫府。
‘太真宗的萬金真人手里有柄靈劍,正是鉤蛇之象,不知有無淵源?’
剩下最后一座天碑,卻是空白,上面并無鱗蛇之象,許玄心生疑惑,低低道:“這方碑石可是損壞,怎無刻象?”
“回稟大人,這石碑取來便是空白,倒是不知是哪一支鱗屬,露瀲夫人是溟澤出身,想來知曉?”
韓清風低低應了,看向一旁的露瀲,他心中也有疑惑,這六面天碑是當初真人取來,鎮在島上,加固陣法所用,唯獨這最后一面有缺,不知為何。
“這”露瀲面上有些猶疑,沉默一瞬,低低道:“此碑上當為巴蛇,在外卻無血脈,龍庭中也只一脈單傳,涉及的忌諱多,不敢輕言。”
見此,許玄便不多問,韓清風更是繼續引路,向著一處蒼灰色的高巍大殿而去。
“我知道這事。”楊緣心低低傳音過來,眼神明亮,低低道:“這一鱗屬當初在夏朝任職,封在云夢大澤一帶,后來卷入叛亂,被誅殺殆盡,想不到還有血脈在洞天中。”
許玄心中了然,這一脈也是夏朝的古血,但如今卻只能縮在洞天之中,不知是犯了何等禁忌。
六道天碑都已見過,韓清風引著眾人向殿中而去,入殿,金碧二色輝映,寶玉靈珠鑲嵌于壁上,散著明光,煙霞彌散殿頂,迷幻旖旎。
一眾妖物,修士都已在此等候多時,見著許玄,便齊齊行禮,呼道:
“見過大人。”
許玄一眼掃去,有修士二人。
一灰袍老道,似乎年歲已高,氣血干枯,眸中隱有星辰光輝,筑基巔峰的修為,另外便是一藍裙女子,低垂眉眼,年紀頗小,筑基初期的修為,神色稍顯慌張。
“大人,這是囚星島的枯道人,至于這位,乃是莫云島主人,莫千秋。”
韓清風神色沉穩,向許玄引見這兩位,許玄自然有過些了解,枯道人修為深厚,孤身一人占據囚星島,至于莫千秋,是莫家家主,剛剛突破筑基,跟腳淺薄。
一旁甚至還有一黃袍僧人,面容威嚴,身形健碩,渾身肌膚泛著淡金之色,主動上前見禮,甕聲笑道:
“小僧是【南恩寺】主持,法號空余。”
見著和尚,許玄心思稍動,大荒海中未見凡人,恐怕攢不下愿力,但這僧人修為渾厚,恐怕已經到法師后期,不知對方如何修行的。
剩下便是異族,先是那一日見著兩位夜叉,女埵和婆兇前來拜見,此時這兩名夜叉似乎有底氣不少,神色沉穩,不顯驚惶。
披甲的魚首大漢,是黑魚成精,自稱【黑將軍】,筑基中期修為,見著許玄,跪拜而下,險些沒將頭直接埋在地上,神色激動。
其身后是一身段玲瓏,著彩裙的女子,容顏嬌媚,是只蜃妖,竟流著些蛟血,和許玄互有感應,眼神晦暗,不敢多看,自號【霞隱】,修為已是后期。
韓清風領著一眾妖物和修士入座,請許玄坐于主位之上,仆人上宴,歌舞齊響,一派歡景。
許玄身旁坐著楊緣心和露瀲,幾人不時以心聲對話,下方的一眾修士和妖物也都神色各異,韓清風見時機成熟,起身,掃視一圈,沉聲道:
“大人今日來此,是要同我等談談南溟龍宮昔日遺族的事情,諸位可都聽好了。”言畢,韓清風看向許玄,笑道:“幽度大人,您來大荒海有何意,都可直言。”
許玄緩緩起身,目光冷厲,殿中隱有雷鳴,他只沉聲道:
“大荒海是我南溟舊地,其中部族如今多有欲歸我的,算我私產,爾等先前行事,今日我便要一一算清,僅【珊鮫】一脈,必須給個說法。”
“不然,我必親率戰船,攻上屠戮鮫人的幾家去,親自來取。”
這話帶著深重的殺氣,席卷而下,尤其針對夜叉,那婆兇臉色頓時一變,不敢接話,殿中一時沉默。
“鮫人的事,可以補償,至于其他的南溟遺族,卻不能算到我等頭上。”韓清風坐于一旁,此時神色平靜,低低道:“來人,請【蜮女】前輩過來。”
自大殿之外,緩步走來一繞著道道白紗的女子,身形朦朧,面目模糊,一入殿中,光華一暗,眾修的影子頓時搖動起來。
“大荒海域昔日主事,【魅蜮】一脈,拜見幽度龍子。”
一旁的露瀲面色一沉,低低道:“影淺,你還活著,當初【陽湖】大人饒你一命,你還敢出來。”
自白紗之中傳來一聲淺笑,這魅蜮聲音低低,笑道:
“原來是青虺一脈的夫人,怎么,被逐出洞天了?此地的龍屬舊部都歸我管束,當初溟澤離去,說是再無瓜葛,今日來談這些,又是何意?”
她抬起以白紗覆著的臉,轉而看向許玄,若在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