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金戰船破開浩蕩風浪,行至大荒海邊緣,幽暗海水沖激不斷。
許玄立身船首,任由海風吹拂,他已遣墨溪前去宣旨,讓下方的夜叉上來聽候發落,等待少時,便見海面破開,墨溪身后跟隨著一眾夜叉,皆都上浮,共有三十來名。
這些夜叉男則青面獠牙,雌則容貌艷麗,肌膚都為青黑之色,發赤若火,大都是煉氣修為,有五名筑基,為首的一對男女已是后期修為,此時領著族人齊齊跪拜道:
“見過龍子。”
許玄不言,屈指輕彈,一道劍光激射而出,在這一眾夜叉上方巡回穿梭,雷光迸射,萬分攝人。
為首的夜叉男子此時誠惶誠恐,抬頭看向寶船,顫聲道:“下修名為婆兇,不知大人來找我有何事?”
許玄揮手,身后的藍河很是順從地上前,先是躬身行禮,然后看向這一眾夜叉,眼中狠火幾若化為實質,沉聲道:
“正是他們,替【幽鯨峽】處事,捉殺我族人無數。”她并不敢多言,叫嚷什么讓大人替她報仇,說完便退至一旁,等候許玄的令。
“【珊鮫】一脈是我的下屬,你們倒是好膽。”許玄開口,聲音冷冷,龍威散發,下方夜叉都顫抖起來,半點相爭的念頭也無。
那婆兇張口欲言,卻被一旁的夜叉女子止住,轉而這女子開口道:“下修名為女埵,大人,溟澤當初離去,可是和這些遺族劃清了關系,此時以此來問責,恐怕不合適.”
“我何時提過南溟?僅說的是我,鮫人如今算我私產,你等卻擄掠眾多,該如何算?”許玄聲音冷冷,那道劍光的威壓越來越盛,壓得女埵有些喘不過氣,一旁的婆兇更是驚惶至極。
許玄轉而看向一旁的露瀲,示意她上前,這位夫人輕笑著走至船首,語氣柔和,傳遍此地。
“大人來此不欲遭殺孽,你等拿出靈物賠償即可,你南夜叉宮捉殺的鮫人沒有上萬,也有數千,仔細算算,拿十來件古法器,百件筑基靈物來即可。”
“大人慈悲,見不得血,爾等可莫要逼大人出手。”
露瀲話語剛落,下方的婆兇驚得眼睛都要瞪出來,真敢報價,他們夜叉這些年兢兢業業,也就抓了不到三百之數的珊鮫,哪里有那么夸張,這賠償就是把他爹,他十二個兄弟都賣了也湊不出來。
“龍子大人,我南夜叉宮也只是為幽鯨辦事的,就是制些鮫人燈,得利也盡數交予妖王,哪里有這些法器和靈物?”
女埵此時開口,在龍威和劍光下仍舊毫不慌亂,卻比一旁的婆兇強上不少。
“同大人說這些作何?你們和幽鯨的勾當自己處置去,現在先看看價。”露瀲一笑,目光掃過婆兇、女埵,暗含著一股陰狠之氣,只道:“一只夜叉,拆骨煉血,扒皮抽筋,大致可換件同級的法器,或是三樣靈物。”
“唉,把你們都剮了還差不少,這該如何是好,魂魄也拿去賣?這片海域我看你們也不用待了,就歸大人罷。”
這話落下,婆兇只覺背生寒氣,向上看去,正見那對冷漠兇戾的蛟蛇瞳孔,他如遭雷殛,不敢再發一言,顫顫碰了碰旁邊的女埵。
‘他娘的,這個軟蛋。’
女埵在心里狠狠罵了對方幾句,面上卻依舊平靜,仍跪拜在海水上,稍稍抬頭,低低道:“能為大人獻出全身,呈上領海,自是我等榮幸,只是大人來的不巧。”
許玄聞言,心思一轉,明白對方要搬出借口,便靜靜聽著。
“東海光余龍子多年前隕命,這事情不知幽度大人可知曉?”女埵抬首,輕聲報出一個名字來,青黑的臉上顯出幾分決然之色。
“自是知曉,這又和爾等有何關系?”許玄心思一轉,東海這事他聽聞過,這位龍子死的不明不白,龍宮出手,殺得內海一片血光。
“按著古時風俗,未成年的龍種離世,有【祭海】一禮,海域可自發告祭,仍奉其為主,作為其領海。”
女埵提起這事,說話似乎有底氣不少,低低道:
“我大荒海聽聞光余龍子善德,已經紛紛立誓,此地化為光余龍子領海,年年上祭,海中生靈死后更是歸其麾下,不入幽冥,【南溟天池】中監海的龍王可是應了此事。”
“如今大荒海的一草一石,每道性命,都歸光余龍子所有,我等就是想向大人賠罪,但一身所有,都不是自己的,無權處斷。”
一旁的楊緣心聞言,走近幾步,低低道:
“確有此事,是古代龍宮不服陰司,特意想出的禮節,如今管理水族陰魂的陰帥都隕落,哪里還有【祭海】的?分明是借東海的威風壓你。”
許玄自然明白,龍子成年,突破紫府,便可領封一海之地,以為私產,正如人間封王一般,只是沒想到死了的也行,倒是讓這些夜叉鉆了空子。
他沉默不言,看向下方,劍氣和雷光巡梭不斷,女埵神色恭敬,低垂著眉眼,分毫未動。
氣氛越發緊張,下方的夜叉皆都惶然,一旁的露瀲看了過來,深青宮裙隨風而動,輕撫發絲,湊近低低道:
“幽度,還不能直接殺了他們,不然就落了口實,給我等扣上個不敬光余龍子的罪名。”
“東海勢大,卻也顧及顏面,想出這個借口來干涉,我等行事,一定要名正言順才可,不然失了法理,再難前進。”
露瀲有些擔心,眼前這位龍子殺性之重,她早有聽聞,一連斬殺多家仙道的嫡系,但眼前這群夜叉就是被人推出來的,恐怕背后之人正盼著他動手。
天光黯淡,陰云密布,許玄顯出蛟首,冷厲的瞳孔掃向下方,那股攝人的龍威席卷海域,幽暗的海水為之奔涌翻滾,女埵心頭發緊,她曾有幸見過幽鯨一脈的妖王,卻也未像今日這般難受。
大洋翻滾,波濤四起,龍吟陣陣,以許玄立身之地為中心,整片大荒海泛起波濤,若戰鼓奏響,他聽見自海水、礁石和天空中傳來的呼喚聲。
“南溟,南溟。”
這聲音蒼涼、古老,響徹整片海域,許玄心有所感,是這片大荒海在呼喚自己,歡迎南海真正的主人。
他看向更遠處的天池,這里本該是他的治所,他的王土,自天空到海底的一切都是南溟所屬,許玄感到自己的血在一點點沸騰,他轉而看向下方跪伏的那群——逆臣。
極為恐怖的壓力落下,周邊海水若沸騰一般,在怒斥著這些夜叉不敬的行徑,女埵再難維持鎮定,她此時明白,即使再詭辯,這片大荒海卻已經昭示了誰是主人,誰是竊賊。
周邊的夜叉已經不由自主地跪至最低,女埵努力抑制著自己想要臣服的心,咬牙等著援手,按照約定,此時那些人應該來了。
明黃的墾土之光在遠方升起,牛吼之聲響起,海床穩定,這艮土寶光交織為一座天路,落到許玄面前,一白袍青年自上方走來,神色自若,見著許玄,恭敬行禮道:
“在下象土韓家,韓衛巖,拜見幽度大人,拜見緣心貴女。”
對方身上的艮土寶光定住了整片海域的異樣,許玄稍稍瞇起眼來,神色冷冷,心中低低道:
‘紫府靈器。’
剛才的威勢絕不是筑基可以做到的,對方身上定然有件紫府靈器在,戰船散出道道墨綠的癸水之光,抵擋而去,卻一觸即散。
韓衛巖很快就將身上寶光撤去,立身在夜叉邊上,笑道:
“還望大人莫要怪罪我失禮處,先前大荒海不知為何震動,我只得請出先人遺物,護佑周邊各族。”
“聽聞幽度大人來此,我家已經同各族商議好,備下宴席,更湊了些靈物以賠償大人部下,就在我象土島上,海中各族都會派人來,不知大人可否賞臉一去。”
他聲音恭敬,倒是挑不出毛病,下方的女埵松了口氣,被韓衛巖這么一打斷,那位龍子暫時未管她們這些夜叉。
許玄神色如常,沉聲道:
“既然是海中各族齊聚,那便去看看又如何。”
“謝過大人開恩。”
韓衛巖眉眼低垂,雙手托著一封金柬送來,姿態放到最低。
許玄接過,心思一動,屆時各族都會來此,雖有風險,也是他的機會,韓衛巖見許玄接下,便恭聲告別,不敢多留。
下方的一眾夜叉仍舊跪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動作,許玄散去龍威,冷冷道:
“先回去罷,屆時再同你們算這筆帳。”
“謝過大人。”
女埵立即拉著旁邊的婆兇磕頭跪拜,然后一溜煙地就重歸海底之中,不見蹤影。
“有紫府靈器,倒是難辦。”
許玄低聲說道,對方自然不敢拿靈器對付他,但也足以防御,有些棘手,他還要顧及那【祭海】之事,不然一人就可蕩平大荒海。
楊緣心上前一步,湊近些,握住許玄手來,一股熾熱無比的氣息自她體內傳來,紫府的威壓隱晦顯露,傳遞給許玄。
她笑容明麗,低低傳音道:“我們也有。”
許玄看向對方,楊緣心卻只是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指了指天上,許玄會意,跟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