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浩原,臨近東海,漓水的出海口。
一行人立于江邊,看著滔滔江水入海而去,掀起白浪,一往無前。
白衣書生,背劍男子,以及一少年,三人似乎剛從一場大難中脫身,此刻立身岸邊,遙遙看著浩瀚無垠的東海,都有些慶幸之色。
劉霄聞此時氣息沉下,已是煉氣六重圓滿,稍稍感應,氣海之中,一枚赤色大丹正緩緩被【大日煌火】煉化著,藥力才堪堪去了一半。
“【上陽赤元丹】果然不凡,難怪惹得這么多人爭搶,我們也是幸運,硬生生奪來三枚。”
他如今已經可以準備突破七重,是三人之中進度最快的,一旁的張羽也已經突破六重,李近之則是五重圓滿,也快突破。
背后的火虎牙經過重煅,已經突破至筑基下品,張羽的扇子、李近之的橫刀亦是如此,此番走出,一路險象環生,但好在都逢兇化吉,成功來到東海。
“按照那碎片感應,如今當繼續入海,避開龍屬治下,繞一圈,沿著宋氏領海,去那【暈霞島】看看。”
李近之聲音低低,已經完全換為離國修士的打扮,自有一番氣度,俊容更添幾分世家貴氣。
三人靜靜看著漓水入海,此時都有些累了,稍稍沉默。
坎入瀚水,正應物性之變,此地多有這兩道的靈物,筑基的都叫人圈下收割,剩下些零碎的胎息、煉氣靈物,也引來不少散修,故而算得上熱鬧。
劉霄聞遠望瀚海,初時只覺心神一闊,心中有無邊豪情,此時靜下,卻生出幾分愁思來。
他忽地想念起門中長輩和同門,不知師父近況,行芳和法言可處的過來,以及
祖父如何?
他稍稍沉下心,勉力不去想這些事,在外的游人一旦想家,注定走不遠。
風中似乎傳來一聲蒼老的呼聲,低低喊著他的名字,讓他猛然回首,卻只見到在此忙碌穿行的散修。
“怎么了,是在擔心止婷?她拜入仙門,可比跟著我們好多了。”
張羽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見著劉霄聞情緒不對,此時低低問道。
“無事。”
劉霄聞勉強一笑,看向浩蕩無垠的東海,只道:
“還未見過這般壯闊景色,心中感慨罷了。”
李近之聽及,興致頗高,向前走了幾步,踩在起伏的浪濤之中,朗笑道:
“東海極廣,龍屬也不能占盡,蓬萊、歸墟都是世間奇景,當去一觀。”
幾人正談著,卻見天色一變,濤濤深紅之火涌出,將天上云氣燒盡,太虛洞開,一輛銀色香車自其中顯化,神通之力毫不掩飾,直奔東方而去。
岸邊修士盡皆拜服行禮,不敢妄動,劉霄聞一行人亦是如此,能自太虛中走出,定是紫府,想取這些散修性命,一念即可。
天上火氣漸散,飄下朵朵真紅的火苗來,竟都是煉氣一級中頂好的靈火,似乎是那位隨意施為。
“是「真火」一道的大人,此火極熱,焚山煮海,丹器二道都用的上。”
張羽低低解釋,一旁的李近之卻已經動身,駕著金光沖天而起,少時便奪來十道火苗。
劉霄聞,張羽也是跟著出手,都有收獲,遠天上那銀色香車卻早已不見,僅留一道真紅的火線,緩緩散去。
體內篆文忽地一動,清氣散發,讓劉霄聞神思稍稍清明些,他心中一驚,面上卻依舊如常,默默將十來朵真火之苗煉化,助長【大日煌火】的威勢。
看向四周,眾修如常,張羽和李近之也無什么異色,劉霄聞心中卻是起疑。
‘剛剛那位,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要摻和到這事中。’
只是思慮一番,想不出個一二來,劉霄聞便也不多言,只道:
“該走了。”
一行人沿岸而行,向著海中島嶼而去,此番要繞不少路,不知又要多久時光。
——
天殛山,大赤殿中內室。
許玄處理好老人喪事,便托辭閉關修行,不再見人。
將陣法封閉,隔絕耳目,許玄默默催動氣海中墨玉龍紋鐲,一條墨灰小蛟緩緩顯化而出。
【六道化生】催動,心神寄托而上,許玄本尊緩緩閡眼,若在苦修,一條灰色泥鰍鉆入地脈之中,陣法自動避開,就此沿著暗河入了漓水,化作一條灰鯰。
他極為熟悉的沿著河道逆流而行,向著重華方向而去,筑基隱藏氣勢,有古碑遮掩,一路暢行無阻,很快就到重華郡。
登岸而上,變化為人身,著一身墨灰長袍,氣度華貴,青年樣貌,當即御風向著山炎城而去。
入城,催動行焰令,遙遙見奉焰山上下來一女,許玄當即御風而上,兩者相會。
對方著一身桃紅襦裙,鬢角紅羽迎風飄動,圓潤晶瑩的赤瞳看來,笑的明快。
“幽度兄來了,此番還是我來相迎。”
“緣心修為見長,筑基也不遠了。”
許玄笑著應道,楊緣心只是一笑,淺淺道:
“幽度兄早已筑基,還是莫笑話緣心,山上我父王欲見你,當快些前去。”
楊緣心如今已是煉氣九重,姿容明麗,動起來風風火火,竟是直接拉著許玄手來,向著山上而去。
許玄頗感不適,稍想掙脫,對方卻是握的極緊,一路領著許玄到了那丙陽殿前。
蹈焰高坐于主座上,面上帶笑,此時收斂神通,并無威勢。
下方的楊緣意坐于從座,目光看來,見著楊緣心動作,眉頭稍皺,正欲開口,座上的蹈焰卻是先行笑道:
“幽度來了,你大破【霄儀玄鳥】一脈的遠息,威名赫赫,我都有聽聞。”
楊緣心松開手來,面上有些羞慚,許玄上前,感覺有些古怪,恭聲道:
“見過大人,對方既然來尋事,自不能避讓,留他一點真靈,已算慈悲。”
蹈焰大笑,周身赤火洶涌,化為神烏、寶爐之形,那雙極為凌厲的赤瞳看來,笑道:
“我族已經備好【清升雍靈法】,老大人很是看好你,親自出手,幫你煉出一道清靈法力來,如今吸納即可。”
說著,蹈焰曲指而彈,一團清靈之氣落下,許玄神色如常,并未阻擋,任由那團清靈法力落入仙基之中。
渾厚的法力漸漸充實法軀,許玄的法力積蓄一躍到了筑基中期,血氣深厚,內景完滿,想來就是同仙門的筑基后期相爭,也差之不遠。
“謝過大人賜法,如今進入洞天,當是無懼。”
蹈焰面上依舊笑著,見許玄這般信任自己,更是解釋道:
“此法是古夏秘傳,主要是培養軍士所用,乃是「清炁」一道的秘法,不傷仙基,時間足夠你在洞天施為。”
許玄聞言,默默感受體內新增的這團清靈法力,果然極為中正,同段家的【元靈符】不同,那符箓極為暴烈,許玄只覺要是多次動用,仙基都會受損,更是只能持續數十息。
‘「清炁」這道統還未聽聞過,似乎有益法力,倒是玄妙。’
“你如今也已筑基,若是按照古制,最好在此時孕育子嗣,龍種紫府之后,若是無些特殊靈物相助,也就只能生育一至二胎。”
蹈焰卻是不談及洞天之事,反而說起這來,讓許玄心中一驚,當即答道:
“在下被自洞天走出,修為淺薄,封地也無,這事情還不欲考慮。”
許玄語氣低低,說的真情實意。
蹈焰卻是一笑,聲音席卷而下,直接道:
“你覺得緣心如何?”
他此番正是有這意思,更是老大人下的令,溟澤傳旨、雷法、劍道等等,皆昭示著眼前這位龍子身份,既然要想對方辦事,自要建起緊密聯系來。
對方乃是龍王直出,如今更是化為純血,成為紫府已是必然,今日下注,得利最高。
一旁的楊緣意立刻起身,駭的不行,許玄還是第一次見這位火鴉族長如此慌亂。
楊緣心此時看來,淺淺一笑,神色明媚,紅裙艷艷。
‘這是要徹底把我綁在火鴉的車上。’
許玄哪里肯答應,別的不說,自己若是真要從了,豈不是要一直待在此處,變不回人身,徹底化作蛟龍。
“我”
他剛欲開口,卻被蹈焰打斷,這位紫府大妖眉眼稍動,此時神色認真,開口道:
“你先聽我一番話,再好生考慮。”
許玄點頭,不欲直接拒絕,免得惹惱這位妖王。
蹈焰赤瞳看來,語氣低沉,只道:
“離國將有大亂,屆時必是生靈涂炭,仙妖都難逃一劫。”
“有能力的仙道、妖類已經想著如何脫身,我【丙日奉焰鴉】于南海有片靈地,待到族中老大人恢復,殺了仇人,便會避難海外。”
“連帶著白狐丘、飛廉這兩家,三支共處,已是金丹之下第一等的勢力。你若是同意,待到洞天事了,我族便全力支持你突破紫府,修成神通,屆時南海廣闊,自有一番天地。”
許玄眼眸低垂,靜靜聽著,對方所描繪的前景固然極好,卻不是他所愿的。
蹈焰見其沉默,神色如常,并未有什么不快,繼續說道:
“你可要想好,溟澤只讓你修成神通再回去,此外就無什么助力,你今日若是答應,老大人自會支持你。”
“他已是五法俱全,天下有數的人物,金丹不出,無人能傷你分毫。你若是擔心道途問題,老大人在妖族也算德高望重,去北海幫你求取都可,如何?”
許玄此時緩緩抬頭,目光直直同蹈焰對上,沉聲道:
“大人所說自然極好,但是恕幽度難從。”
一旁的楊緣心神色有些低落,不再看來,蹈焰那雙赤瞳掃下,似乎在等著許玄解釋緣由,這般條件都未動心,眼前這龍子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許玄心思電轉,迅速尋起借口來,想著什么能順利說服對方。
上方的赤瞳看來,隱有神通之力的波動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