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監總管趙海,親自去容府傳達圣上口諭,請容玖玥進宮面圣。
辰時將至,勤政殿東暖閣內。
“這些弓弩、盔甲、火銃……竟是你親手改良研制?還有金瘡藥,英國公說藥效奇佳!”
圣德帝將圖紙輕輕放下,抬頭看向容玖玥,欣賞之情溢于言表。
“臣女只是承繼父母遺志,愿東祁四海升平、國富民強。”容玖玥恭敬地福禮道。
真是無巧不成書!爹娘二人的本事恰是她擅長之事。
“好!好!好!不愧是容起與蘇文茵的孩子!”圣德帝朗聲大笑,“坐下與朕說話即可!”
“多謝圣上。”容玖玥福禮后落座。
“你當真不愿嫁給睿王?”圣德帝放下茶盞,低聲詢問。
“望請圣上恕罪……”容玖玥抬眸直視天顏,“臣女身體孱弱,實在不應耽誤睿王殿下。”
“倘若朕可以在此保證,即便你此生無子,睿王也會善待,無人動搖你王妃之位呢?”
聞聽此言,容玖玥緩緩起身,恭敬地跪地叩首,“今臣女有負皇恩,懇請圣上恕罪!”
“你并非不愿嫁人,而是想嫁與一心一意之人……確切地說,你無法接受男人納妾?”
圣德帝突然冒出的驚人話語,讓容玖玥驀地抬頭,滿臉震驚之色。
這是什么情況?皇帝怎么會知道她心中所想?
如今世道,此乃荒謬想法,即便對師父與師兄,她都未曾提及!
當年父親僅娶一妻,久久無子,不知被人如何詬病……
“你娘曾經說過這話……”圣德帝見她這副震驚模樣,笑著解釋。
“……”容玖玥趕忙低頭,心中頓時翻起驚濤駭浪。
難道母親也為異世之人?然此事應當不可能啊……
母親所留下的醫書與筆記,她曾認真查看過,沒有特殊之處。
還有,皇帝怎會知曉母親的想法?
“你娘曾救過朕……但那時她不知朕的身份。朕雖對她有心思,但從未對不住容起。”圣德帝低聲道。
這段過往,僅有貼身太監趙海,略知一二。
不知因何緣由,今日他忽然想對這位故人之女,吐露心聲。
二十四年前,他尚為太子時,曾赴南境督戰。某日私自前往深山,被毒蟲咬傷之際,恰遇采藥的蘇文茵。
十八歲的姑娘,容貌絕美,似山中的仙子,令他一見傾心。
然而,蘇文茵隨手救下他,甚至不肯留下姓名,便帶著醫女離開。
再次見面時,才知蘇文茵早已與容起兩情相悅……
兒女私情自然大不過江山社稷,容起乃忠臣良將,他只能收起妄念。
兩年后,容起班師回朝,以軍功為蘇文茵換取正妻之位,更拒絕太后為其所賜妾室。
容起笑言:阿茵說,只愿嫁與一心一意之人,無法接受男人納妾,臣此生僅一人足矣。
那一刻他終于明白,即便沒有容起的存在,蘇文茵亦不會愛他……
容玖玥垂眸端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皇帝是位明君,以江山為重,更未以權勢強奪臣妻。
或許正因如此,母親成為皇帝心中永恒的“白月光”……
“拿去吧。”圣德帝放下御筆,遞過來一卷明黃圣旨。
容玖玥雙手接過,緩緩打開,御筆字跡工整,一字一句讓她驚愕至極。
“容起之女——容玖玥,因身體之故暫不宜大婚,即刻解除與睿王婚約。
然其承繼父母英姿,改良研制軍中兵器與藥物,實乃國之功臣!今特冊封為郡主,封號文安,賜云州為封地。”
“……”容玖玥有些惶恐,“圣上……”
“朕原想認你為義女,但你若有公主之尊,往后約束會更多,不若郡主來得自在!”圣德帝笑道。
“你無需多心,朕不會因蘇文茵而冊封,此番只因英國公與穆將軍之聯名奏請,故恩賞功臣。”
這孩子的相貌,雖與蘇文茵有六七分相似,但母女二人為不同個體,不可混為一談。
蘇文茵只有一個,他不會以任何相似女子為替代品。
如若那般行徑,便是對蘇文茵與容起的折辱……
“臣女叩謝圣上隆恩!”容玖玥跪地叩首謝恩。
也是……否則皇帝也不會對容之墨視而不見。
“起來吧,朕可應允你一件事,此言依舊作數!明日再宣旨,朕總得先安撫一下睿王。”
圣德帝想起自己的嫡幼子,只覺一種無奈涌上心頭。
說起來,此事實在怪他……
原以為容玖玥與容之墨一樣,為平庸無能之輩,賜婚與睿王,此生算是富貴榮華。
誰知,長于鄉野的姑娘,竟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當容玖玥踏出宮門時,只覺今日陽光分外暖煦。
如今賜婚順利解除,此后再不必擔心侯府亂點鴛鴦譜。
文安郡主,還有封地,往后整個云州都是她的地盤!
“紅葉,咱們真是發達了!以前只是落霞山大王,現在堪稱城主啦!”
“可不是嘛!”紅葉興奮道,“云州方七百里,乃膏腴之地,您現在為實打實的城主!”
“咱們回去寫信告訴師兄!”容玖玥笑容明媚,“免得他天天在家發愁,耽誤賺大錢!”
只是不知道,師父又跑到哪個深山野林中采藥了……
待容府馬車漸漸遠離,于宮門稍遠的拐角處“偷窺”的宗玄聿,終于緩緩踏出暗影。
“主子,看九姑娘如此高興,在宮中應是一切順利。”
“我只是擔心她進宮會出事……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宗玄聿語帶笑意。
若是猜測沒錯,她與睿王的婚約應當已經解除……
然而此時,勤政殿內,突然被召來的睿王,則是如遭雷擊。
“父皇,當初是您突然賜婚,如今未問兒臣一句,又解除婚約!兒臣實在是委屈!”
祁千堯緊抿雙唇,眸中含淚,震驚與委屈之色,讓人心生憐憫。
“容玖玥立下大功,得英國公和穆將軍上書請旨,求朕嘉獎功臣!解除婚約為她自己之意。”
圣德帝自是疼愛嫡幼子,但無人可比朝政大事重要!
祁千堯驀地跪地,認真道:“兒臣喜歡容玖玥,不想解除婚約,求父皇憐兒臣之心!”
他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感情,只知玖兒是他真心想娶的女子。
原以為圣旨賜婚,再無變數,他與玖兒來日方長,故而才未緊緊相逼,任玖兒逃避……
誰知,這冷心的姑娘,竟然當真想解除婚約!
圣德帝親自扶起委屈的兒子,繼而面露難色,緩聲道:“你若當真不想解除婚約,還有一個辦法……”
“兒臣不愿意!求父皇告知!”祁千堯焦急地詢問。
圣德帝看向他,無奈道:“容玖玥直言不喜歡容八姑娘,更不愿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你若永遠不迎八姑娘入府,與之徹底形同陌路,朕便不顧忠臣請求,不解除婚約!”
聞言,祁千堯震驚之余,整個人仿佛被石化,只僵立在原地,一臉的驚愕與茫然。
“容玖玥之功勞,可謂惠及全部東祁將士,朕不能連忠臣這微小請求都不應允啊!”
圣德帝拍了拍祁千堯的肩膀,一副家國難兩全的慈父模樣。
自己的親生兒子,他自然是了解。
聽聞那容八姑娘,如今已完全淪為一介廢人,以睿王之性情,絕對不會置之不顧!
二者擇其一,睿王會如何抉擇,不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