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首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終究還是領了女兒的這份孝心。

一頓飯吃下來，還算其樂融融。

飯后，顧首義將顧云卿單獨叫到書房，關于顧云卿所說的“重生”一事，他雖覺得離奇，難以接受，可皇帝忌憚鎮北侯府，他卻心知肚明。

顧首義也從未想過要跟皇家結親。

一來，皇帝本就忌憚他們鎮北侯府，這個時候把女兒嫁給哪個皇子，都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二來，說句大不敬的話，皇帝的幾個兒子，顧首義一個都沒看上。

寧王謝淮陽驍勇善戰，但心思太過毒辣。

太子謝淮安倒是個好的，可身子骨太弱，指不定哪天人就沒了，平白連累他閨女守寡。

至于九皇子謝淮鈺那就是個沒長大的奶娃娃……

皇帝的一封賜婚圣旨打得他措手不及，可欽天監的話又讓他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只能忍痛把女兒嫁給太子……

“太子的病如何了？”顧首義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顧云卿抬眸看了父親一眼。

父親很清楚她是被“南疆鬼醫”帶走的，自然知道她精通醫理，顧云卿沒必要隱瞞，如實道：“毒已入心肺，無藥可醫。”

“毒？”顧首義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你是說太子的身子之所以如此孱弱，是因為中了毒？”

像是難以置信一般，顧首義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顧云卿一眼，壓低聲音問道：“什么毒？砒霜？還是鶴頂紅？”

觸及到顧首義求知若渴的眼神，顧云卿愣了楞，隨后答道：“回父親，不是砒霜，也不是鶴頂紅，而是一種罕見的域外毒藥，名為‘浮生夢’。”

見顧首義一臉“我不信，你肯定在騙我”的表情，顧云卿笑著解釋道：“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摻在飲食里極難發覺，需要日積月累才能有用。”

“中毒者起初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身體會變得越來越虛弱，到最后毒法時會死在一場美夢之中，死亡的過程沒有任何痛苦，中毒者多數都是笑著死去的。”

“何須得問浮生事，只此浮生在夢中，因此得名‘浮生夢’。”

顧首義冷哼道：“一個毒藥還起個那么文雅的名字？不知所謂。”

“……”那不是您問的嗎？

“你跟為父說句實話，太子最多還能撐多久？”顧首義問道。

“女兒不敢欺瞞父親，新婚當晚有人在香爐里摻了一種名為‘枉斷腸’的草藥，催發了謝淮安體內的毒素。”

“按理說謝淮安當時就會暴斃身亡，只不過女兒用銀針暫時護住了他的心脈，可即便如此，謝淮安也斷然活不過三個月了。”

說到這里，顧云卿心口悶悶的，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顧首義沉吟片刻，問道：“可也是寧王所為？”

顧云卿緩緩搖頭：“不確定。”

“怎么說？”

“阿爹，毒是誰下的，女兒現在還不敢確定，但直覺告訴我，下毒之事應當與寧王無關。”

無論是宸貴妃還是寧王謝淮陽，母子二人都是一路性子的人。

行事狠辣，大膽沖動，做事要求立竿見影。

這對母子能干出派人行刺之事，卻不會用二十年布局來謀害太子。

就算真的用毒，他們的首選也絕對是鶴頂紅，而不是“浮生夢”。

顧首義盯著她看了片刻，問：“你懷疑誰？”

顧云卿緩緩搖頭。

不是她有意隱瞞，而是她真的不知道。

起初她懷疑皇后，覺得皇后這個人口蜜腹劍，城府極深，極有可能做出下毒這種陰毒的事情，可后面她又覺得這件事跟皇帝脫不了關系……

善弈者謀勢，謀定而后動。

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顧云卿并不打算多說。

見她不愿意說，顧首義也不勉強，只叮囑她在東宮萬事都要當心，不要輕舉妄動，便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顧云卿在原地愣了片刻，轉身離開。

剛走到門口，腦子里驀地回響起謝淮安那句“這一次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還有家人”，又想到剛剛在密室里母親決然的表情，突然就邁不動步了。

真的就只能這樣了嗎？

她轉過身，看著顧首義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阿爹，上天既然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無論您怎么選擇，我都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說完，不等顧首義有所反應，顧云卿轉身拉開了書房的門。

“哎呦——”

門被打開的瞬間，擠在門口偷聽的顧家三兄弟摔成了一團。

顧云卿急忙往后撤了兩步，才沒被他們砸到。

“你們……”

顧云卿詫異地看著疊羅漢般趴在地上的兄弟三人，嘴角忍不住抽搐。

被壓在最下面的顧景丞叫嚷道：“喂喂喂！你們倆重死了！我快喘不過氣了！趕緊起來啊！”

“閉嘴！”被夾在中間的顧景澤滿臉黑線，耳根燒得通紅，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你這個夯貨！”

比起那兩個，顧景琛還算淡定。

面對顧云卿探究的眼神，和聞聲出來查看情況，滿臉怒容的顧首義，他起身理了理衣襟，從容道：“我路過，正好看見他倆在這里鬼鬼祟祟的，就想把他們捉回去。”

這時，顧景澤也站了起來，還順手把趴在地上嗷嗷叫喚的顧景丞也拽了起來，聽到自家大哥這番言論，面無表情地點評道：“厚顏無恥。”

“對！厚顏無恥！”

顧景丞難得附和顧景澤一次，目光兇狠地等著顧景琛控訴：“明明是大哥說父親因為剛才的事情在罵二姐，讓我們過來保護二姐，我們才過來的！”

此話一出，別說顧景澤了，就連山崩于前仍能面不改色的顧景琛，都忍不住一巴掌拍向腦門，胳膊擋著眼，簡直沒眼看。

“……”

“……”

這下顧首義的臉色已經不能說是青了，而是徹底黑了臉。

神經大條的顧景丞對此毫無察覺，還在不住地叫嚷道：“老爹，您有什么火氣盡管沖我來，我皮糙肉厚的抗揍，干嘛兇二姐啊！”

顧云卿也沒想到這個弟弟竟然這么勇，瞧著顧首義難看的臉色，默默在心里替他點了一圈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