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醫巴圖那雙渾濁的眼眸中,因為蘇傾離的追問而劇烈地波動起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沉重的嘆息,臉上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痛苦。
“是老朽糊涂啊!”巴圖的聲音沙啞而顫抖,他手中的獸骨拐杖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著,“都怪老朽……輕信了那些外鄉人的鬼話!”
“外鄉人?”蘇傾離和蕭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了然。果然!飛鳥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并非天災,而是**!
“就在數日之前,”巴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深深的自責,“有幾個自稱是來自遙遠西域的行商,帶著許多我們從未見過的奇珍異寶,來到了我們飛鳥寨。他們言辭謙卑,出手闊綽,很快便取得了我們寨中一些年輕人的信任。”
“他們說……他們聽聞我們飛鳥寨的圣山‘天女峰’之上,供奉著能帶來好運和健康的‘神鳥’,特來朝拜,并獻上他們從西域帶來的、能‘凈化空氣、祛除百病’的‘圣香’,希望能為我們整個部族祈福。”
“老朽……老朽當時鬼迷了心竅!”巴圖痛苦地捶著自己的胸口,“寨中的年輕人大多向往外面的繁華世界,對這些外鄉人帶來的新奇玩意兒和花言巧語深信不疑!老朽雖然心中也有些疑慮,但也不好拂了大家的面子,便同意了他們在祭壇之上,點燃那種所謂的‘圣香’……”
“那‘圣香’點燃之后,確實散發出一種極其奇異的甜香,聞之令人心曠神怡,仿佛所有的疲憊和病痛都消失了一般。”巴圖的眼中閃過一絲后怕,“但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寨中的族人便開始陸續出現發熱、抽搐、皮膚潰爛的癥狀!而且病情發展得極其迅速!無論老朽用什么草藥和巫術,都無濟于事!”
“直到此刻老朽才幡然醒悟!那根本不是什么‘圣香’!而是催命的毒藥啊!”巴圖老淚縱橫,臉上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絕望。
蘇傾離聽完巴圖的講述,心中早已是一片冰寒!又是西域行商!又是奇異的香料!其心之狠,其行之毒,簡直是令人發指!
“老先生,當務之急,是控制疫情,救治傷患!”蘇傾離神情凝重地對巴圖說道。
巴圖看著眼前這個在生死關頭依舊保持著驚人冷靜和清醒判斷的年輕女子,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蘇丫頭……你說得對!一切都聽你的!”他此刻已經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來自中原的、神秘而強大的女醫者身上。
得到巴圖的許可,蘇傾離不再有絲毫的猶豫!她立刻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起來!
“王爺幫我立刻組織所有尚能行動的影衛和秦家暗衛,還有飛鳥寨中那些尚未發病或癥狀較輕的青壯年!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盲目救治,而是……控制‘病氣’的蔓延!!”蘇傾離急促地說道。
“病氣蔓延?”巴圖眉頭微蹙,雖然蘇傾離之前的種種神奇表現讓他對其醫術深信不疑,但這個說法,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新奇。
蘇傾離沒有時間詳細解釋現代的細菌病毒理論,她用一種在場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方式快速說道:“此次飛鳥寨遭遇的,并非尋常瘟疫,而是一種極其歹毒的復合型瘴毒——我暫且稱其為‘百花腐骨瘴’!此瘴毒性猛烈,不僅能通過呼吸侵入人體,更能通過接觸病患的嘔吐物、血液、甚至他們使用過的器具和被污染的水源進行傳播!其散發出的‘毒瘴之氣’,更是無孔不入!若不加以控制,整個山谷都將變成一片死地!”
她這番話,雖然沒有明說,但已經隱隱點出了“接觸傳播”和“空氣傳播”這兩個現代傳染病學的核心概念!
“那……那我們該如何是好?”一名飛鳥寨的年輕勇士焦急地問道,他的眼中充滿了對未知瘟疫的恐懼。
“隔離!嚴格的隔離!”蘇傾離斬釘截鐵地說道,“立刻在寨子下風口處,用帳篷或簡易木棚搭建起數個隔離區域!將所有已經出現明顯癥狀的重癥病人,集中安置在一個區域!出現輕微癥狀的,安置在另一個區域!而那些尚未發病的婦孺老弱,則必須立刻轉移到寨子最上風口、空氣最流通的安全地帶!所有區域之間,嚴禁隨意走動和接觸!”
“所有負責照料病患的人員,”蘇傾離的目光掃過躍躍欲試的幾名影衛,“在接觸病患前后,都必須用烈酒或我特制的藥草水仔細清洗雙手!病患穿過的衣物、用過的器具,都必須用沸水反復煮燙,或在烈日下暴曬!他們的排泄物和嘔吐物,絕不能隨意丟棄,必須用生石灰,若無則用草木灰代替進行消毒處理后,深埋于遠離水源之處!”
“還有!”蘇傾離從藥箱中取出數塊早已準備好的、用多層細密麻布縫制而成的簡易口罩,分發給眾人,“所有進入疫區或接觸病患的人,都必須佩戴此物!雖然簡陋,但至少能阻擋一部分‘毒瘴之氣’的侵入!”
蘇傾離這一連串雷厲風行、聞所未聞的指令,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巴圖老巫醫和他身邊的幾個學徒!他們行醫數十年,從未聽說過如此“古怪”的防疫方法!將病人分開安置?還要用烈酒洗手?甚至還要用布蒙住口鼻?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在他們看來,瘟疫乃是觸怒了山神或祖靈,應該用更隆重的祭祀和更猛烈的草藥來驅邪禳災才是正理!
“蘇……蘇丫頭……”巴圖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和不解,“你這些法子……老朽聞所未聞啊。如此真的能阻擋那可怕的‘病氣’嗎?”
蘇傾離看著巴圖眼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知道一時難以讓他完全理解。她耐心地解釋道:“老先生,這‘百花腐骨瘴’的‘病氣’,如同無形的塵埃,會隨風飄散,也會附著在人的衣物和器具之上。我們將其分開安置,勤加洗手,佩戴口罩,便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這種‘病氣’的傳播和吸入。這并非對神靈不敬,而是在用我們自己的力量,與這邪惡的毒瘴抗爭!”
她頓了頓,指著那個剛剛被她用銀針和“百草玉露”救回一條命的嬰兒,語氣沉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個孩子,方才也已染上了瘴毒。若非我及時為他清理口鼻,并用藥物護住心脈,恐怕此刻也已……”
她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其中的意思,卻讓巴圖和所有飛鳥寨的族人心中一凜!他們親眼目睹了蘇傾離救活那個瀕死嬰兒的神奇醫術!或許這個來自中原的女娃兒,真的有什么他們聞所未聞的、克制這可怕“瘟疫”的法子?
蕭煜自然是無條件地相信蘇傾離。在蘇傾離的指揮和他們的帶頭示范下,影衛、秦家暗衛、以及飛鳥寨中那些尚有余力的青壯年,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按照蘇傾離的指示,迅速搭建起簡易的隔離木棚,將不同病情的族人分開安置。烈酒、沸水、草木灰……所有能用上的消毒物品都被調集起來。蘇傾離更是親自指導他們如何正確洗手、如何處理污染物、以及如何佩戴和更換簡易口罩。
雖然這些措施在現代人看來或許簡陋粗糙,但在衛生觀念極其落后的古代,尤其是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山寨之中,無疑是一場顛覆性的防疫革命!
而蘇傾離,則在指揮眾人進行隔離和防疫的同時,自己也立刻投入到了對那些危重病人的緊急救治之中!
她沒有立刻使用那些藥性猛烈的虎狼之藥,而是先取出一套細如牛毛的銀針,用烈酒仔細消毒后,以一種極其輕柔而精準的手法,刺入了幾個危重病人(尤其是那些年幼體弱的孩子和奄奄一息的老人)頭頂的“百會”、“四神聰”,以及胸腹部的“膻中”、“氣海”等幾個關鍵穴位。
她的針法極其獨特,并非簡單的提插捻轉,而是在將銀針刺入穴位后,指尖會以一種極其細微的頻率微微震顫,去激發病人自身那點殘存的生機和抵抗力!
隨著銀針的刺入,那些原本因為高燒和毒性而躁動不安、甚至神志不清的病人,竟然奇跡般地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們急促而困難的呼吸,也似乎變得平緩了一些!臉上那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也舒展開了少許!
“水……我要水……”一個之前一直昏迷不醒、口吐黑沫的老嫗,在蘇傾離施針片刻之后,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發出了極其微弱的、想要喝水的聲音!
“阿媽!阿媽你醒了!”守在她身旁的女兒驚喜地叫出聲來,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奇跡!這簡直是奇跡!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飛鳥寨族人,都驚呆了!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手持銀針、神情專注的年輕女子,仿佛在看一個真正的神醫!
就連一直對蘇傾離的“古怪”方法將信將疑的巴圖老巫醫,此刻看著蘇傾離那神乎其技的針法和立竿見影的療效,渾濁的老眼中,也終于爆發出了一絲真正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敬佩!
這個女子她的醫術,當真是深不可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