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正飄著鵝毛大雪，慕云纓到湖邊的時候，手下的人正把裴鷺寧摁在冰湖中，

眾人嘻嘻哈哈，就像是逗弄一只瀕死的螞蟻。

國子監全部都是高官之后，對于裴鷺寧這種身份的人，就算秋闈第一，也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

如果慕云纓想要弄死他，只要一個眼神，裴鷺寧活不過今晚。

人群中叫囂的最開心的是慕子漾，正是慕云纓遠房大伯的遺腹子，

跟裴鷺寧一樣，寄養在將軍府，對慕云纓是唯命是從。

慕子漾看到她過來，有些意外，連忙做手勢，示意手下人停下動作，

“堂兄，你你···怎么過來了，”

慕子漾眼神掃視了一下慕云纓和裴鷺寧，

要知道之前堂兄挺護著這個野種的，他費盡心機想離間兩人關系，一直都未得逞，

堂兄拿裴鷺寧當成兄弟，他娘的，還真想當堂兄的兄長，居然唆使自己的娘跟舅父勾搭在一起。

算盤珠子都崩到堂兄臉上了，要怪就怪裴鷺寧心太野，貪圖榮華富貴，活該被堂兄針對，

況且他跟裴鷺寧都是寄養在將軍府，他是慕家近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如今，這個雜種成了將軍府繼子，一下子地位比自己高了，

這憋屈誰能忍，但堂兄這個節骨眼過來，不會是心軟了吧？

他眼睛轉了一圈，

“堂兄，這口惡氣一定要出，你對裴鷺寧他們母子這么好，結果他們卻登堂入室，害的舅母吐血，看你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所以我們自作主張教訓一下這雜種。”

裴鷺寧穿著單薄的白衫，披在肩膀上的大氅被丟在了一邊，整個人被摁在地上，半截身子浸在冰湖中，

右手常年握筆的手背呈不正常的扭曲弧度，已經變成了青紫色。

雖是大冬天，額頭上卻泌出了細汗，臉色卻詭異的平靜，

在她靠近的時候，裴鷺寧眸光微深，嘴角勾起了冷笑，

“阿纓，想要廢了為兄的手？”

慕子漾這下不樂意了，撩起褲擺，一腳踹在裴鷺寧的背脊上，

“你自稱是誰的兄呢？你還真以為能跟堂兄沾親帶故的嗎？”

慕子漾下手狠，裴鷺寧就像是折斷的蝴蝶，被踹進了湖水中。

裴鷺寧比慕云纓年長三歲，卻極其清瘦，稀里嘩啦的湖水包裹住了裴鷺寧，她聽清楚了裴鷺寧的悶哼聲，

慕云纓皺了皺眉，

“把人拉起來，”

“堂兄······”

“他剛被陛下獎賞，父親挺看重的，鬧出人命你自己擔著？”

慕子漾聽到她的話，有些犯怵，立馬拎著裴鷺寧的衣襟，將人從湖中拎了出來。

“堂兄，你怎么甘心被他們母子戲弄？”

裴鷺寧是慕云纓父親軍中已故將士的遺孤，父親將他及生母云娘收留在將軍府。

當時裴鷺寧極慘，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卻像狼崽子一樣護住云娘，這戳中了慕云纓的憐憫心。

見其可憐，多加照拂，也算是掏心掏肺，有段時日，裴鷺寧被拐賣，她甚至單槍匹馬救出他。

哪知道父親跟云娘暗通曲款，如今東窗事發，抬了云娘妾室，也讓裴鷺寧入了祠堂。

她生母是當朝長公主，父親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將軍，

當年能娶上公主，是發誓不納妾的，沒想這么多年過去，還是毀了誓言，而她母親為此郁結重病，

慕云纓恨極了母子倆，這種屈辱感，就像是在她真心上插了兩把刀子。

兩人關系正式惡化，她自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仗著自己的身份，對裴鷺寧百般刁難，

她能救裴鷺寧，也能翻臉不認人，半月前將他賣給了盛京最有名的伶人樓。

沒想到裴鷺寧前兩日還能平安無恙的返回，甚至還抽空參加了殿試，

陛下夸贊有佳，話里話外都是裴鷺寧有狀元之資，不受待見的繼子能成狀元郎，這可把他父親高興壞了，

故而，慕云纓在慕子漾的面，冷嘲熱諷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就應該斷手斷腳，絕了前途。

慕子漾聽進去了，今日趁著裴鷺寧落單，自作主張的懲治裴鷺寧。

慕子漾平常囂張跋扈慣了，又是已故大伯唯一的嫡子，慕家祖籍下唯一的男丁血脈，父親待他也是極其寵溺，

以他混不吝的性格，弄死裴鷺寧，就是雞毛蒜皮的事。

她本意是想要借刀殺人，就算慕子漾真的鬧出人命，也與她無關，所以也沒想過來冰湖摻一腳。

只不過最近反反復復的夢境讓她心底格外煩躁，隱隱有些心神不寧，不確定日后慕家被抄的禍根，是否因此事而起。

任誰被欺辱后，都會絕地反擊，裴鷺寧被她折磨的半死不活，

往后慕家真的被裴鷺寧抄家，也能說的通。

慕云纓打量了一眼裴鷺寧的情況，慕子漾打斷了裴鷺寧的右手三根指骨，甚至要廢了他的右手，

她擰眉對著慕子漾揮揮手，

“好了，我自己有分寸，你們先走，我有話跟裴鷺寧說。”

旁人連忙拉住慕子漾，

“二少爺，先別管，世子是怕濺血嗎？”

“你不懂世子的手段，肯定是有更好玩的，別打攪了世子爺的興致。”

慕子漾這才興奮的松開手。

慕子漾帶著幾人走遠，慕云纓才看向裴鷺寧，

“還能動？”

裴鷺寧臉色如紙，嘴唇蒼白，半跪在地上，衣衫濕漉漉，凍得快成了冰雕，

他左手撐在雪地，右手姿勢僵硬的擺放在身側，寬大的袖扣擋住了已經失去血運的手指，

他仰著頭，輪廓鋒利冷然，上挑的鳳眼帶著幾分柔和，居然還在笑，

“阿纓，你終于肯理我了？”

他鳶色的瞳孔忽明忽暗，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傷，別氣了好嗎？如果不解恨，把右手卸給你可好？”

慕云纓抿了抿唇，看向裴鷺寧的眉眼，是怎么樣的人，面對這樣的欺辱才能做到面不改色，慕子漾下手狠毒，如果她今天不過來裴鷺寧不死也殘，

所以裴鷺寧怎么做到這般平靜的，甚至也沒有崩潰質問她，反倒是有討好的意味，

是天生會忍辱負重？

還是表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