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掛斷。
沈勵握著手機,如同一座石塑一般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在這個熱鬧喜慶的新年,室內安靜的仿佛只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喵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貓叫在他空白的思緒畫了一筆。
他緩緩地垂下眸子,看見那只花貓不知道從哪叼了一個發圈出來。
發圈是那種日常基礎的款式,米白色簡約緞面質地,隨著時間的流逝,顏色看上去有些老舊了。
畢竟……這已經是七八年前的東西了。
但它依舊保持的干凈,沒有丁點的破損。
沈勵皺著眉頭,彎腰從那只花貓嘴里把那個發圈撿起來,擦干凈,轉身回到一間房,將那個發圈放到了一個抽屜里。
這是初黎曾經住過的房間。
他買下這棟別墅后,初黎來這住過一次。
房間里,處處布著她留下的痕跡。
比如那衣帽間里,整整齊齊地掛著她的幾件衣服,有外套,睡衣,還有……貼身的衣物。
浴室的洗漱區放著一個粉色的牙刷杯,與他那個藍色的,還是情侶款。
置物架上的那個綠色瓶裝的洗面奶是她很喜歡用的一個牌子,沈勵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從大學開始就是用的這一款。
他往外走,目光又掃到房間的窗臺。
那里擺著兩盆花。
一盆是玫瑰。
是那天他們第一次約會,他們在看完電影之后,他在路邊一個賣花的小女孩那里買下來送給她的。
她很會插花,特意買了一個好看的白色瓷瓶來搭配那些花束,沈勵記得她把花插好后,還特意拿著花瓶跑到他的面前,問他好不好看?
花自然是好看的。
但再漂亮的花,在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旁邊,卻還是黯然了幾分。
玫瑰花的旁邊,還擺著一束梔子花。
那是她最喜歡的花。
不過太久沒人料理,兩盆花也早就枯萎掉了。
沈勵后知后覺地發現,這個她只來過一次的房子,卻處處充斥著與她有關的氣息。
他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來這的那一天,是真的有把這里當成家的想法。
只有把一個地方當成家,她才會想著細心的裝扮這個家,才會在衣櫥里掛上自己貼身的衣物……
沈勵想,如果沒有后來發生的那些事,這個空蕩蕩,冷冰冰沒有一點人情味的房子,應該會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被她裝扮的溫馨而漂亮。
他想,他原本可以有一個家的。
*
沈勵從小對家是沒有歸屬感的。
他在一個畸形的家庭里長大。
畸形到什么地步呢?
就比如他某天放學回家,能看見父親帶著兩個情人在房間里脫光了打的火熱,而母親卻可以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在廚房給他們做一桌子飯菜,等他們玩夠了下來再將他們喂飽。
沈勵的父母是商業聯姻,兩人沒有感情。
在兩人沒結婚之前,父親就是一個位高權重,玩得花的變態,他在那個表面看著光鮮亮麗的富豪圈子里玩著一些三觀盡毀,為所欲為的游戲。
兩人結婚后,父親出軌,家暴,黃/賭/毒都沾。
在沈勵心里,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骯臟的人。
沒有之一。
年幼的他并不能被幸免于難的污染。
他從小是在父親的棍棒底下長大的。
至今他還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反抗男人的暴力,是在他十歲的那年。
結果是被男人打的肋骨都斷了幾根,關在漆黑的禁閉室里,關了三天。
哪怕那一次差點死掉,他卻也從未放棄過與他的爭斗。
十四歲那年,他倒也算成功一次。
在與父親的拳腳相向中,他第一次占據了上風。
隨著少年日益強壯的身體和靠著一身反骨支撐的個性,他那個骯臟的父親對他能下手的余地越來越少了。
可他的母親林秋枝女士則不同了。
她的容顏漸漸衰老,精神也越來越渙散,她根本承受不了父親的暴力,一次打罵就足夠讓她丟掉半條命。
那天回家,他坐在餐桌邊,看著母親麻木到蒼白的臉,平靜地跟她說了一句,“你離婚吧。”
聞言,林秋枝女士灰暗的眸中亮起一束光,可轉瞬之間,她小心翼翼地收斂,搖了搖頭說,“我離婚了,你可怎么辦?”
在這一段婚姻里,她始終是弱勢被動的一方。
當初結婚的時候,兩人就簽了婚前協議,如果離婚了,她一分錢分不到不說,就連沈勵的撫養權也拿不到。
“你不要管我怎么辦,你管好自己就行。”
說這話時,沈勵十六歲。
而林秋枝也被這段婚姻,困了十六年。
她迫不及待地想飛出囚禁她的籠子,而沈勵,是拴住她往外飛的那一根鐵鏈。
如今鐵鏈松了,就再也沒什么能夠困住她了。
沈勵知道,林秋枝一直在等他的那句話。
在得到他那句話的三天后,她迅速辦理了離婚手續,凈身出戶,什么都沒要。
離婚后的三個月,她嫁給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據說,那男人是她的初戀,不是大富大貴的背景,但好在為人忠厚老實,又特別的顧家,特別的愛她。
婚后兩人倒也將日子經營的越來越好。
她一步一步,陪伴男人創業成功,成了京州小有名氣的富商。
一個女人有愛情的滋潤,又有物質的充盈,她大抵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林秋枝女士婚后,沈勵曾去找過她一次。
可那天,她小心翼翼地將他堵在別墅的大門口,連正眼都不敢看他的跟他說,以后能不能別再來這個家里找她。
‘沈勵,你別誤會,我不是不要你來看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在任何地方見面,你可以提前告訴我你要來找我,你……你別這么……’
‘別這么突然出現在你的生活里,打擾你現在的生活是嗎?’
林秋枝女士沉默著,不知道怎么接話。
那時候沈勵就知道,他再也沒有家了。
無所謂。
他也沒再想要一個家。
*
婚后的第四年,林秋枝女士和她的丈夫有了愛的結晶。
她打來電話高興的告訴沈勵,他當哥哥了,妹妹特別的聽話可愛。
然而在妹妹周歲宴上,他這個當哥哥的帶著精心準備的禮物去參加晚宴時,卻聽見夫妻倆躲在后臺的談話聲……
‘他怎么來了?’
林秋枝無奈地嘆息,‘我沒發請柬給他,是他自己找過來的,我有什么辦法,難道你讓我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他趕出去嗎?’
‘能不能不要讓他碰暖暖?我怕暖暖會被他帶壞的……’
‘……'
沈勵聽著那些,并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他們的擔憂是對的。
有句話不是那么說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沈勵的身邊似乎都是跟他一樣,不是‘善類’的人。
更何況,他身上融的是他父親骯臟的血。
基因這東西,也是會有遺傳的吧?
*
林秋枝女士離婚后的那些年,沈勵似乎越來越像他那個父親了。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個玩得花的浪蕩子。
上流圈子里,有關沈家父子的花邊新聞比什么都精彩絕倫。
有人說,沈勵有一天帶了一個女人回家,結果當天晚上,那個女人就出現在了他父親的床上。
甚至還有人說,父子倆經常一起玩多人運動。
沈勵并不在意外界怎么說。
也不在意他的那些女人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父親的床上。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意識到……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這讓他在意。
在意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