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福拄著那根破舊不堪的拐杖，腳步蹣跚，一瘸一拐，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顫巍巍地朝著祭壇走去。

他今年才五十五歲，可那面容卻憔悴滄桑得仿佛已有**十歲高齡，身形佝僂，似是一陣風(fēng)便能將他吹倒。

在張全福身旁，跟著一位身材瘦弱得好似竹竿的中年男子，他眼神中滿是膽怯，仿佛一只受驚的兔子。

此人正是張全福的獨(dú)子張石頭。

父子倆來到楊奇?zhèn)ド砬埃ドw一彎，“撲通”一聲，就要跪地行禮。

楊奇?zhèn)ヒ姞睿沂治⑽⑻穑还蓮?qiáng)橫的真氣瞬間涌動(dòng)而出，恰似一條無形卻有力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阻止了兩人下跪的動(dòng)作。

他看向張全福，目光中沒有了面對河伯時(shí)的冷峻與冷酷，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柔，輕聲喚道：“張大爺。”

聽到楊奇?zhèn)ミ@般稱呼，張全福渾身猛地打了個(gè)哆嗦，臉上滿是惶恐之色，忙不迭地連連擺手，聲音沙啞而顫抖地說道：“當(dāng)不得，當(dāng)不得老爺這樣稱呼。”

楊奇?zhèn)シ氯粑绰劊D(zhuǎn)身一腳朝著河伯踹去，動(dòng)作干脆利落，就好像在踢走路邊一件毫不起眼的垃圾，沒有絲毫猶豫與在意。

這一腳力道十足，踹得河伯整個(gè)人蜷縮起來，幾乎要喘不過氣。

可此時(shí)此刻，河伯哪還敢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只能乖乖趴在地上，如同一只受驚的老鼠，瑟瑟發(fā)抖。

楊奇?zhèn)ピ俣葋淼綇埲Ｃ媲埃哪钜粍?dòng)，隨手從游戲倉庫中取出三把椅子，穩(wěn)穩(wěn)地?cái)[放在身旁。

隨后，他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cái)v扶著張全福那佝僂瘦弱的身體，一步一步，慢慢將他扶到椅子旁，讓他安穩(wěn)地坐了下來。

張全福坐在椅子上，整個(gè)人緊張得身體僵硬，仿佛瞬間化作了一塊木頭。

他的屁股只敢挨著椅子邊緣，三分之二的屁股都懸空著，不敢落下。

即便如此，他的身體依舊顫抖個(gè)不停，干裂的雙唇哆哆嗦嗦，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卻又因?yàn)榫o張與惶恐，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高高在上的老爺，可還從未有人對他如此客氣過，這般待遇讓他感覺仿佛置身夢中，一切都那么不真實(shí)。

張全福眼神中滿是迷茫與不知所措，仿若迷失在了這片陌生的善意之中。

楊奇?zhèn)タ粗鴱埲＿@副模樣，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輕聲安慰道：“在我們圣教，沒有老爺，也不需要下跪。”

“今天您能來，我很欣慰，也很高興。”

楊奇?zhèn)フZ氣誠懇真摯，神情肅穆認(rèn)真。

此前，在王啟武的協(xié)助下，圣教仔細(xì)查閱了唐縣近三十年內(nèi)的冤案錯(cuò)案，找到了足足一百多位證人。

然而，真正愿意站出來指控士紳，有膽量站出來與士紳作對的人，卻寥寥無幾，僅有不到五分之一。

絕大多數(shù)的受害者，哪怕心中滿是冤屈，也根本不敢站出來發(fā)聲。

當(dāng)然，楊奇?zhèn)Υ瞬⒉桓械揭馔猓粫?zé)怪他們，他完全理解這些受害者的心情。

在這個(gè)視普通百姓如牛馬、如草芥的時(shí)代，他們早已承受了太多的委屈，歷經(jīng)了無數(shù)的苦難。

正是這些沉重的苦難，讓他們不敢言語，不敢正視，不敢傾聽。

是這些苦難，無情地打斷了他們的脊梁，折斷了他們的雙腿，碾碎了他們的內(nèi)心。

所以，楊奇?zhèn)奈磳λ麄冇羞^一句責(zé)怪。

同時(shí)，他對這些敢于站出來，愿意直面過往痛苦與磨難的人，心中滿是敬意。

楊奇?zhèn)ケ揪统錾碛谄胀ò傩占彝ィ謸碛袃墒赖挠洃洠匀簧钌蠲靼祝境鰜硇枰啻蟮挠職狻?/p>

甚至可以說，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懷著同歸于盡、復(fù)仇雪恨的信念，才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

對于這樣的人，無論出身貴賤，無論男女老少，楊奇?zhèn)ザ加芍缘鼐粗厮麄儭?/p>

張全福顫抖著聲音說道：“老，教，教主言重了。老朽能有機(jī)會站在這里，為我家閨女伸冤，我~~~”

哪怕時(shí)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十?dāng)?shù)年，可張全福一提到自己的兩個(gè)閨女，眼眶瞬間泛紅，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聲音也哽咽起來。

他的聲音通過喇叭，清晰地傳到了二十多萬圍觀百姓的耳中。

一時(shí)間，許多百姓感同身受，眼眶也忍不住濕潤起來，紛紛偷偷抹淚。

在這個(gè)時(shí)代，身處底層的百姓，誰又沒遭受過朝廷的不公對待呢？

張全福一邊哭著，一邊抬手抹淚，說道：“只要能給我兩個(gè)閨女討回公道，我恨不得當(dāng)牛做馬報(bào)答教主的恩情，報(bào)答圣教的恩情，嗚嗚。”

說著，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十幾年來壓抑在心中的委屈，在這一刻再也憋不住半分。

楊奇?zhèn)タ粗鴱埲＜?dòng)的模樣，輕輕地嘆了口氣。他伸出手，溫柔地拍了拍張全福的手背，鄭重其事地說道：“張大爺，您這話說錯(cuò)了。”

“啊~~”，張全福聽到這話，瞬間愣住了，就連哭泣聲也戛然而止。

他滿臉緊張與不安，身體哆嗦著問道：“我，我哪里說錯(cuò)了嗎？”

楊奇?zhèn)ツ抗鈭?jiān)定，神情莊重，認(rèn)真說道：“不是我?guī)湍煸膊皇俏沂ソ處湍煸悄约簬妥约荷煸！?/p>

“是您愿意站出來，愿意相信圣教，愿意相信我，我們才能一起坐在這里，讓冤屈得以洗刷。”

說到這里，楊奇?zhèn)マD(zhuǎn)過身，面向下方密密麻麻的百姓，聲音洪亮而堅(jiān)定地說道：“我今日在此聲明。”

“我圣教不是救世，也不是救苦救難的神仙，我們之所以走到今天，是為了自救。”

“不消滅那些吃人的狗皇帝，狗權(quán)貴，不消滅這個(gè)吃人的社會制度，沒有人是安全的，沒有人是自由的，也沒有人是平等的。”

“我們站出來，不是為了你們，是為了我們自己。”

“所以你們不需要感謝任何人，也不需要感恩任何人。”

“我圣教是為了自己而戰(zhàn)，為了不再被壓迫，不再被剝削，不再被奴役而戰(zhàn)。”

“今天，這些愿意站出來的鄉(xiāng)親父老，與我圣教的戰(zhàn)士，與我，沒有任何區(qū)別。”

“都是為了自己而戰(zhàn)，為了自己而活。”

楊奇?zhèn)サ穆曇艉芷届o，語速平穩(wěn)，仿佛只是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日常小事。

可聽在百姓們的耳中，卻好似滾滾驚雷，直接在他們的內(nèi)心深處炸開。

那聲音仿若擁有神奇的力量，撕裂了他們長久以來壓抑在心頭的陰霾，驅(qū)散了籠罩在他們頭頂?shù)臑踉啤?/p>

為自己而戰(zhàn)！

為自己而活！

多少年了，從來沒有人對他們說過，人原來可以為了自己而活，人原來可以為了自己而戰(zhàn)。

那些人只是告訴他們，要忍，要忠，要孝。

要為了朝廷，要為了皇上。

可到底為什么要為他們著想，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他們總是那么高高在上，站在太陽底下，好似代表了太陽，讓人看不清楚。

嘴里說著仁義道德，是如此高貴，如此偉大。

而現(xiàn)在，這短短兩句話，如同星星之火，在百姓們的心中悄然點(diǎn)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