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郡城外的官道上,馬蹄聲近,遙遙行來一青一紫兩道身影。
青衣牽馬,紫杉斜坐。
正是沈翊和阿月。
尚未靠近,便看到郡城外,連綿而建的賑災粥棚和災民的臨時休憩地。
這些都是因災荒出走,
來郡城謀生的流民。
然城中又難以承受大批流民涌入,郡守便著人在城外搭建臨時棚子和營地以賑災。
忽然。
一個怯怯柔弱的聲音在道旁響起:
“您是青衣大俠嗎?”
沈翊循聲望去,一個**歲的小女孩站在路邊,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只是眼睛十分清澈純真,
好似有星星在閃爍。
女孩旁邊是一位婦人,她拉著女孩的手,面上一臉歉意,她垂著頭低聲道:
“公,公子勿怪。”
“小女孩不懂事。”
沈翊笑了笑,朝著女孩道:
“你有何事?”
“我娘說,你是青陽郡的英雄!”
“這個花給你。”
小女孩掙脫婦人的手,撲騰著兩條腿,跑到近前,伸出一直藏在后背小手。
幾朵白色小花,
迎風飄揚。
這只是路邊的野花。
不過,即便是官道上萬萬千千,隨處可見,依舊無礙它們能綻放出很美的姿態(tài),流露淡淡的好聞的花香。
沈翊伸手輕輕接過,摸了摸女孩的頭:
“謝謝你。”
沈翊將花遞給阿月。
牽著馬繼續(xù)往城里走。
阿月捧在手中,
朝著小女孩搖了搖,笑眼彎彎如月:
“很香噢。”
小女孩看呆了。
她可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生動的女子。
婦人拉著女孩,輕聲道:
“小妮,咱們給大俠和仙子磕個頭。”
婦人和女孩就在官道邊上,朝著遠去的沈翊和阿月,緩緩跪在了地上。
這邊的動靜,
漸漸也引來了官道兩旁,越來越多的難民的注意,他們自發(fā)在官道兩旁匯聚。
目光緊緊跟隨著沈翊和阿月的身影,他們的聲名,早已傳遍了整個青陽郡。
崇敬,感恩,敬畏……
各種交織的情緒在難民之間蔓延,隨著婦人和小女孩的動作,竟然有越來越多人,下跪,嘩啦啦,官道兩旁的人海,便宛如漣漪一般,一層傳一層,全都跪倒在地。
朝著沈翊和阿月,
鄭重地叩首。
此情此景,蔚為壯觀。
“沈翊,他們?yōu)槭裁炊脊蛳铝恕!?/p>
“他們在跪我們嗎?”
沈翊微笑著,淡淡道:
“不是。”
“他們在跪自己心中的神明。”
城門外突然的變故。
讓守城的士兵如臨大敵。
待看到官道之上,一青一紫兩道身影,自人群跪伏的中間而來,大驚失色。
統(tǒng)領(lǐng)喃喃道:
“沈……沈翊……”
“沈翊來了!”
“快去通知大人!”
沈翊牽著馬,來到高大的青陽郡城門前,城墻高十幾丈,向東西綿延,橫無邊際。
像一座巨大的鳥籠。
沈翊道:
“這一道進去,會很危險。”
“怕嗎?”
“不怕哩。”
沈翊聽著阿月神氣的語調(diào),笑了笑:
“那我們走吧。”
沈翊邁步。
對攔路的軍士視若無睹。
而本該嚴查入城行人的守城士兵,卻是隨著沈翊的行進,交叉的兵戈自發(fā)抬起。
身形更是往兩旁一退。
不由自主讓開一條通路,仿佛沈翊身上有一股無形的威勢,讓他們不得不避。
街道上空空蕩蕩。
仿佛郡城的人都已經(jīng)被清空。
但沈翊知道。
不是郡城的人被清空了,而是知道了他要來,郡守提前安排家家戶戶不得出門。
沈翊忽的停頓,
朝著一側(cè)的士兵問道:
“小兄弟。”
“打問個事情。”
士兵瞳孔一震,他瞧著沈翊走過門洞,本已經(jīng)長舒一口氣。
竟沒想到這屠戮千里,殺得血流成河的修羅竟然折身返回,遂結(jié)結(jié)巴巴道:
“什,什么問題……”
“吳家,往哪里走。”
士兵無助地看了看身旁各自回避的同僚,只得伸手指著遠處:
“在城北,寧遠大街。”
“那個方向。”
沈翊微微一笑:
“謝謝。”
說罷,沈翊又牽著馬。
往空曠無人的街道上走去。
……
吳家。
一眾人熙熙攘攘,在議事廳匯聚一堂。
有人急聲來報:
“家主!”
“那沈翊已經(jīng)入城了!”
“現(xiàn)在在中央大街!”
坐鎮(zhèn)中樞的中年人沉聲道:
“郡守和鎮(zhèn)撫司呢?”
“都動身了。”
周遭眾人皆是心里一震。
有人出言道:
“那沈翊在榜通緝,殺人盈野,如今自投羅網(wǎng),郡守和鎮(zhèn)撫司還不是一擁而上拿了他?”
余者皆是齊聲附和。
唯有家主冷冷看著一干人等:
“愚蠢。”
“爾等以為世人皆如你們,蠢笨如豬?”
中央大街上。
一身官袍加身的郡守,孤身一人緩緩從道旁走出,站在路中央,朝著迎面而來的沈翊拱手一拜。
“沈大俠。”
“本官青陽郡守劉在原,特來勸一勸你。”
沈翊:
“勸什么?”
“沈大俠這一路,尸山血海,哀聲載道,莫要冒天下大不違,成不世邪魔之名。”
沈翊笑了笑:
“尸山血海不假。”
“哀聲載道,我卻沒聽到。”
“我只聽到人人拍手叫好,感念有人除奸。”
沈翊牽著馬,繼續(xù)前行。
他的聲音亦沒有停下: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劉郡守,當日你承賑災之責,可有想過今日之局,你究竟賑的是世家豪紳,還是青陽萬民呢?”
一字一句,猶如重錘,敲在劉在原的心頭,讓他臉色蒼白,嘴角更是滲出鮮血。
他喃喃道:
“朝廷近來疲弱,掌轄一地,不得不倚仗世家豪紳,從來便是如此,我……我……”
沈翊:
“所以我不殺你。”
“滾開!”
一聲暴喝出,劉在原撲通一聲跌坐在路旁,只能愣愣地看著青衣黑馬,自他視野中略過。
馬背上的阿月問沈翊:
“沈翊,他說從來便如此哎。”
沈翊淡淡道:
“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劉在原如遭雷擊,轟然呆愣。
……
有人影匆匆穿廊過門,跑進門庭:
“報家主,郡守未帶兵卒,獨自一人阻路,被沈翊當場喝退,跌倒路旁。”
“哼。”
“劉在原,一慣無能懦弱。”
“不出所料。”
有人憂心忡忡道:
“就看鎮(zhèn)撫司了!”
沈翊牽著馬拐出中央大街,往寧遠大街方向去,在步入街角之前。
兩側(cè)屋頂倏然出現(xiàn)兩隊黑甲玄衣。
皆手持強弩,對準街道中央。
兩側(cè)閣樓上,
更是傳來一陣陣咔嚓咔嚓的機括,一根根粗大鋒銳的箭鏃,對準沈翊。
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玄衣披袍,腰佩長刀:
“某乃青陽郡鎮(zhèn)撫使,丁守義。”
“來人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