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揉了揉太陽穴。
這云霧山莊,機關(guān)連環(huán),密室相套,彎彎繞繞,真是一點都不爽利。
雖然心中吐槽。
但是他的動作不慢,跟著楊子陵邁步走入這通往地下二層的通道。
同樣是甬道漆黑,夜明珠照亮。
一個環(huán)繞的石階延伸向下。
行至下層,轉(zhuǎn)過石壁,沈翊瞥見走在前面的楊子陵,身形陡然停滯。
沈翊心中詫異。
幾步跟上來。
目光越過他的身軀,落向遠處。
瞳孔同樣微微一縮。
這第二層。
只有一間狹小的密室。
密室盡頭的墻壁上,鐵索縱橫密布……
牢牢捆綁著一個滿身血污,形容凄慘的人影,人影坐靠在墻壁,垂首不動。
宛若枯骨塑像,生死不知。
這便是楊子陵之所以呆滯的原因。
沈翊眼眸微微瞇起。
這,便是云霧山莊真正的隱秘!
而盜門的那封密函,恐怕委托盜取神劍是假意,尋得此人干系,才是那所托之人的真情。
楊子陵亦是心思通透之人。
只是片刻愣神,便已想通其中關(guān)竅。
而且。
心中更是萌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三步并作兩步,迅速走近前去,正欲探查那鐵索上的殘軀。
忽然。
那殘軀微微一顫。
捆綁周身的鐵鏈,發(fā)出一陣叮叮當當?shù)呐鲎猜暎蝰囱垌荒?/p>
“還沒死?!?/p>
與此同時。
一道干啞生澀的聲音從那殘軀發(fā)出:
“不是卓青鴻啊……”
“你們是,誰……”
人影的頭顱微微垂動,抬起,一雙混濁充血的眼眸從干枯虬結(jié)的發(fā)梢之間,透出。
平靜,死寂。
麻木,不起絲毫波瀾。
楊子陵半蹲在那人身前,并指探出,擒住那人干枯的手腕,一股真氣渡入。
“在下盜門白玉堂之徒,楊子陵?!?/p>
“月前接到卓凌風密函,前來云霧山莊盜取云煙神劍。”
楊子陵沒有絲毫掩飾。
上來就將整件事情和盤托出。
不是他不謹慎。
而是他心中已經(jīng)有所猜測。而果如其所料,那人影聽到白玉堂的名字,原本死寂沉沉的殘軀,竟微微顫抖起來。
待聽到卓凌風三個字。
那人更是失聲,嘶啞道:
“什么……”
“是誰叫你來的?”
楊子陵目光炯然,盯著那一雙混濁的眼眸,緩緩出聲道:
“前輩,你可是那當年號稱一劍流云的,流云公子……卓凌風?”
聽及楊子陵的話。
那殘軀更是渾然一震,嘴里發(fā)出呼哧呼哧的喘氣粗聲,壯若瘋狂的不斷喃喃:
“我……我……”
然而,在沈翊看來。
此刻略顯瘋癲的人影比起剛剛死寂麻木的人影,卻更是多了些許鮮活。
多了幾分悲愴。
即便他還未能承認,但是楊子陵和沈翊心中已然能夠十足確定,此人就是,五年前失蹤的,一代宗師,卓凌風……
他并沒有消失在茫茫東海之上。
反倒是困在云霧山莊的地下。
身回家,卻人未歸。
一代宗師,落得如此境地。
可悲,可嘆。
至于是誰造成眼前的境況,不言而喻,自然是當代云霧山莊之主,卓青鴻。
“我,我是……”
“卓凌風……”
人影艱難說出這句話。
竟是好似耗盡了所有氣力,渾身頹然。
楊子陵的真氣源源不斷渡入卓凌風體內(nèi),他外表形容凄慘,體內(nèi)更是一片狼藉。
周身經(jīng)脈傷痕累累。
氣海丹田破碎如漏。
楊子陵的真氣流淌而過,就像涓涓細流涌入干涸成裂的土地,杯水車薪。
忽然。
他只覺陰影接近。
沈翊走到卓凌風另一側(cè),將他另一只枯槁的手腕抓起,剎那間,易筋洗髓經(jīng)生出的真氣宛如江河奔流般涌入。
嘿。
滿目瘡痍,讓人心驚。
不過易筋洗髓經(jīng)作為天心寺鎮(zhèn)派絕學(xué),本就是療愈內(nèi)傷的神功。
比起楊子陵的收效甚微的真氣灌注,沈翊的真氣涌入卓凌風體內(nèi),便似那天降甘霖,頃刻間便開始滋養(yǎng)那枯萎破損的周身經(jīng)脈。
卓凌風那本就微如殘燭的氣息,竟是仿佛老樹抽新芽,漸漸有了一絲蓬勃的生機。
楊子陵面露喜色。
“有門!”
如是兩人雙雙運功,寂靜的石室內(nèi),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爭分奪秒。
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后,卓凌風長吁一口氣,終于緩緩開口:
“多謝兩位小友出手。”
“助我療愈殘軀……”
楊子陵和沈翊這才收回真氣。
卓凌風的傷勢已經(jīng)基本穩(wěn)定,之后只能靠慢慢修養(yǎng)恢復(fù)。
只是他丹田破碎,氣海崩塌,卻是此后再也無法凝煉內(nèi)息,搬運周天了。
“我本以為會被那卓青鴻囚禁困至此,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真是沒想到……”
“竟是玉堂兄的徒弟……”
楊子陵催促道:
“卓前輩,此地并非敘話之地,我們還是趕緊先離開此處吧?!?/p>
說話間,一柄飛刀驟然出現(xiàn)在手中。
卓凌風忽然揚聲阻止:
“小兄弟,且慢……”
“我這身上的,乃是云夢沉金打造的鐐銬,若非神兵利器,是萬萬無法斬斷的?!?/p>
沈翊揚手一指上方:
“神兵?”
“上面就放著一柄?!?/p>
卓凌風微微抬頭,旋即又輕輕一嘆:
“若能取得云煙神劍在此?!?/p>
“這沉金鍛造的鐐銬自是不在話下。”
“可惜啊,云煙此刻應(yīng)是封于劍架之上,必須以特定順序轉(zhuǎn)動外圍的三層劍架,方能將之安然取出?!?/p>
“若是某一步稍錯,或是強行取之,便會觸發(fā)密室中暗藏的機關(guān),屆時,天上地下四面八方,亂箭攢射,而且機關(guān)傳動,還會發(fā)出示警,卓青鴻立時便會發(fā)覺事有不協(xié)?!?/p>
卓凌風瞧了瞧楊子陵和沈翊。
這兩人,五大三粗,渾似莽漢,渾然不像玉堂兄的收徒風格……
“我觀二位骨骼清奇,俱是一時俊杰,但想必還未至宗師之境?!?/p>
“卓青鴻雖然為人奸詐,但資質(zhì)尚可,這些年磕磕絆絆倒也稱得上宗師?!?/p>
“再加上云霧山莊如今為他所掌控,我們想要順利脫出此地,須得從長計議?!?/p>
沈翊觀這卓凌風。
雖然形容狼狽,但此刻重燃脫困的希望,竟是思維敏捷,冷靜遠超常人。
此等心性堅韌。
難怪當初年紀輕輕能踏入宗師之列。
并被楊子陵的師父引為知己。
他徑直開口道:
“卓凌風前輩與那卓青鴻相處日久,又是云霧山莊嫡親,對此人此地知之甚詳?!?/p>
“想必心中已有定計。”
“還請前輩不吝賜教?!?/p>
卓凌風微微嘆息,擺了擺手:
“我困居于此,此前也思忖脫困獲救之法,不過,我久未出世,容我先問幾個問題。”
楊子陵和沈翊微微頷首。
卓凌風伸出手指:
“第一,這云霧山莊除了卓青鴻之外,近年可有出了哪些青俊之才?”
這沈翊不知,楊子陵卻是已經(jīng)打聽過了,搖了搖頭:
“山莊之中,先天高手寥寥?!?/p>
“后輩更是青黃不接,唯有卓青鴻一子,卓飛揚,年僅十七,已踏入一流,被寄予厚望?!?/p>
卓凌風輕嘆:
“抱犢藏私,小家子氣?!?/p>
“云霧山莊果然敗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