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那深藏在蟒首青銅面具下的臉龐,微微蹙起眉頭,原本偽裝狹長的眼眸,此刻更是瞇起一條縫。
他被懷疑了嗎?
沈翊心中推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但對方應該還只是在懷疑的層次,沒有落在實處。
所以才跟上來再度確認。
那自己其實沒有別的選擇,他本就是來攪亂的,自然是從哪里開始不是開始。
沈翊頓了幾秒。
旋即發出一陣難聽的干笑:
“好,那就有勞煉尸和我一起進去,挑一挑有沒有什么好的材料吧。”
煉尸祭司也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這兩個祭司,一個比一個笑得難聽。
這場面卻好像老友相見一樣,氛圍熱烈,恨不得抱在一起,翻幾個跟頭。
沈翊伸手一引。
請煉尸祭司先行。
煉尸祭司同樣伸出手臂前引謙讓。
務必讓沈翊走先。
兩人就這么互相謙讓著,并肩來到石門前。
轟隆隆,石門打開。
兩人又并肩子邁步進去,直到石門又轟隆隆的悶響閉合。
“萬尸林”外。
只剩下一名紅袍值守神情有些呆滯。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遺漏了某些講義宣導,咱們教里啥時候倡導謙遜禮讓了……
……
萬尸林。
地如其名。
穿過石門的短暫晦暗之中。
抬眼所見,竟讓沈翊瞳孔驟然一震。
入目之處,是一座比起飼魔窟里更大的血池,遠望去向,好似一片血海汪洋。
血海四周好似冰川水源一般,有無數血流分支流淌而出,潺潺而動,匯聚成一條血河。
血河沿著整個魔窟的中軸一路向東,流至飼魔窟,又從魔窟兩側環流回到此處源頭。
自此形成地窟血河流淌脈絡的閉環。
而在那血海的頂部的石窟上。
則是以繩索倒吊懸掛著密密麻麻,血肉模糊的殘尸敗蛻,就像是……
一座倒懸的尸山。
尸山之上,滴答滴答的鮮血,如細雨,似露珠,不絕如縷。
在血海之上撞擊出大大小小的漣漪。
其中,也并非像萬尸林外的血河空無一物,而是入眼皆是形容可怖扭曲的殘尸……
于血海中,浮沉。
血海周遭,更有淡淡霧氣彌漫。
這霧氣甚至帶有一絲血色。
此情此景,竟讓沈翊恍然,這哪里是什么九州中郡,怕不是什么地底九幽,三途冥河……
除了遭受到了極致的視覺震撼。
沈翊的嗅覺也不好受。
腐尸的惡臭和濃郁的血腥,充斥著這里的每一寸空氣,繼而爭先恐后撲向沈翊的鼻腔。
讓他不由嗆聲數次。
“怎么?”
“馭獸兄你雖然來的少,但也不是第一次到這萬尸林,何故如此驚訝和……失態?”
煉尸祭司,踏前幾步。
站在血海邊上。
血霧朦朧,讓一身血紅祭袍的煉尸祭司,看起來更為詭異和神秘。
沈翊默然。
煉尸祭司冷笑一聲。
心中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繼續補充道;
“以我對馭獸的了解,給玄蛇到萬尸林挑選血食,你只會派幾個雜役,根本不必親自前來。”
沈翊這里倒是有話可駁。
“玄蛇功成在即,自是親至穩妥。”
煉尸祭司卻是驟然打斷沈翊的話,譏笑道:“還在狡辯,堂主和長老有要事外出,此事你我盡知!”
“我剛剛拿此事試探你,你卻恍然無覺,你根本不是馭獸,你究竟是誰?!”
沈翊沉吟低聲自語:“要事外出……”
片刻之后方才開口。
開口卻是答非所問:
“萬尸林中如此血腥濃郁。”
“但我在外面卻聞不到絲毫惡臭,想來這石門的封閉性定是絕佳。”
煉尸祭司神情詫異,他這邊已經圖窮匕見了……沈翊卻還在關心石門的質量問題……
難不成,不是有人冒充?
而是腦子壞掉了?
“是……又如何?”
煉尸祭司冷言回道,他倒要看看沈翊這葫蘆里還能倒出什么藥來。
“那隔音應該也不錯……”
沈翊喃喃。
煉尸祭司聞聲入耳,心覺不妙。
抬眼之間,瞳孔卻是驟然緊縮。
他之所見,那紅袍青銅蟒首的身影,竟恍然變得模糊,剎那間,便掠至近處!
鏘!
一聲清脆的嗡鳴乍起。
似刀鳴,如劍泣訴。
煉尸祭司眼中流露著驚訝,他想過沈翊被對峙之后,揭穿面目的惱羞成怒。
可從未想到。
沈翊連演都懶得再演。
一至如此,便是毫不猶豫地悍然出手。
煉尸祭司急忙抬手掐訣。
卻哪里還來得及。
他的視野里。
那血紅身影只是手腕一抖,一抹如雪如虹的銀光便于昏暗之中,驟現!
凌厲,清冽。
仿佛迫不及待要撕開這滿室粘稠的污穢!
噗!
銀光倏爾于視野中綻放!
煉尸祭司只覺脖頸一涼,頓時出現一道極為細窄的血線。
兩道紅袍的身形剎那交錯。
但沈翊動勢未止。
一股剛猛的金剛掌力于左掌凝聚,虛劃半圓,旋身順勢補上一掌。
金剛掌的無儔掌勢,匯聚無窮真力,結結實實拍在煉尸祭司的丹田。
砰!
裂帛之聲再響。
煉尸祭司的身形瞬間倒飛,宛如隕石般,轟然砸入身后的無盡血海。
血水頃刻飛濺數丈之高。
數不清的殘尸遺骸被這股金剛巨力震蕩,從血海中騰空,翻騰,又撲通落下。
沈翊右手持太岳闊劍的半截斷劍。
輕抬左掌,維持著收掌的姿勢。
蟒首青銅面具下,眼眸微蹙,遙望向血海之中剛剛浪花激蕩之處。
他十分確信。
自己剛才那一刀。
的的確確抹了他的脖子。
更不用說隨后跟上的金剛掌勢,力貫血海,將對方的丹田轟得支離破碎。
然而,煉尸沒死。
或者說,至少現在還沒死。
因為沈翊還沒收到任何提示。
忽然。
原本漸漸平復的血海,驟然發出一陣波濤激蕩的脆響,一個巨大的漩渦于中間形成。
沈翊眼眸微瞇。
是煉尸?
驟然,一道血紅的身影從血海中破浪而出,夾雜著血水的拳頭凝握于身,瞬息呼嘯而至。
來人渾身血水流淌。
面部鐵青猙獰而半邊腐爛。
眼白瘆人,口中發出嘶嘶怪吼。
這不是煉尸祭司。
而是血尸!
他所煉之尸!
砰!
沈翊掌切般若,凝勢一撥。
與對方的拳頭轟然對撞,他沒有硬接,而是借著對方力道,身形一蕩,遠退至石門處。
看看情況再說。
砰砰砰!
三聲震動驚響于血海滔滔之間,又有三道身影飛掠而出,其中一個身上,還掛著一身祭司紅袍的煉尸祭司。
“呼哧,呼哧……”
“若非我教真功玄妙,差點便死了……”
“馭獸,你干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