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有心思喝酒的宋嵐這會兒酒也不敢喝了,他暗暗瞪了那人一眼,心里責(zé)怪他沒點眼力見兒。
“萬老板,你這是什么話?能坐在這里的,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問這話就有些見外了。”宋嵐不由說道,轉(zhuǎn)頭就對被問的那人賠笑,“都是些粗人,您別介意。”
那人卻是一笑,“都是有本事的人,不必在意這些細節(jié),免貴姓李。”
萬老板有一種被尊重的感覺,他看了眼宋嵐,眼神不贊同,“宋大人,你可不要亂說,我就是問問稱呼而已,怎么就見外了?人家李老板都不介意。”
宋嵐干巴巴地笑了笑。
話題又重新被挑起,宋嵐有意無意地在灌那些鹽商老板們酒……除了那位李老板。
酒月蹲在房梁隱蔽處,一直觀察著那個李老板,他很少說話,只是附和地笑或是喝酒。
直到鹽商老板們都醉倒,那些小妾們一一退下——
屋外就有些動靜。
“怎么回事?”那位李老板放下茶杯,抬眸靜靜望向外面。
宋嵐酒醒了一大半,連忙點頭哈腰地起身,“下官去看看,殿、殿下稍安勿躁……”
酒月跟仇東方瞬間打起精神。
殿下?!
這人到底是誰?
而宋嵐走到屋外,看到一臉錯愕的宋書時,便明白了剛剛的動靜是怎么回事。
“你碰上青蓮了?”宋嵐扶著墻,悄聲地問,“她是跟你娘長得有點像,不過比你娘年輕多了……你若喜歡,你帶回你院子去,爹還沒碰過。”
宋書原本是來向宋嵐辭行的,這次他因為中毒不得不回家,如今藥已經(jīng)配好,他不想待在府上。
結(jié)果在來的路上,他晃眼看到一個身影,很像他娘。
所以宋書下意識地就跟了過來……剛剛青蓮?fù)顺鰜淼臅r候,就正好跟他打了個照面。
青蓮被他嚇了一跳,驚呼一聲后又趕緊捂住嘴,跟著珠兒她們快速離開了。
只有宋書還有些沉默,愣在原地。
此刻再聽到他爹這番話,宋書臉色立刻就變了,“……你真惡心。”
宋嵐一頓。
宋書厭惡地甩了甩袖子,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宋嵐在原地看著他,抹了把臉后,才對著暗處道,“跟好少爺,替少爺看好行李。”
暗處有風(fēng)穿過。
宋嵐深深呼出一口氣,這才轉(zhuǎn)身回去,座上只剩下李老板沒喝趴了,宋嵐臉上的恭敬更甚。
“殿下,是下官那不爭氣的兒子搞出來的動靜,還請殿下見諒。”宋嵐跪在地上行了一禮。
李老板擺擺手,語氣隨意,“宋大人,你這兒子似乎跟你不是一條心吶……”
宋嵐訕笑一聲,“殿下誤會了,犬子雖然頑劣了些,但他還是很聽下官的話的。”
“是么?”李老板微微一笑,“宋大人這慈父當(dāng)?shù)谜媸巧焚M苦心吶。”
宋嵐苦著張臉,“殿下莫要笑話我了。”
李老板放下酒杯,終于說起了別的事。
“紅香樓那邊,日后正經(jīng)經(jīng)營,這段時間避避風(fēng)頭。”他垂眸,眼里有暗光閃過,“京城那邊,馮生已經(jīng)倒了,怕是會供出些什么來……”
宋嵐一驚,平日跟馮生交往最密切的就是他了,若馮生真的倒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啊!
“殿下,殿下救我啊殿下!”宋嵐慌張拉住李老板的衣角。
李老板拍了拍他腦袋,笑得云淡風(fēng)輕,“你慌什么?你手里可不止我一個救命稻草。”
宋嵐微微睜大眼睛。
李老板已經(jīng)起身了,意有所指:“那可是你最大的保命符了,若換作是我,我誰也信不過……包括兒子。”
仇東方驟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只是抬頭再看對面,酒月早已不見蹤影。
**
宋書走前,又獨自去了一趟祠堂,給他娘上了香。
看著他娘的牌位,宋書只覺得諷刺,哪怕他爹一天抬一房小妾,外人也只會夸他爹伉儷情深,這么多年了也不肯續(xù)弦……可事實卻是,他爹根本不需要正妻。
他爹當(dāng)年強娶他娘,也僅僅是圖他娘的嫁妝,以及留個后。
沉默片刻,宋書還是把他娘的牌位也拿走了。
再回到院子里,他將包袱收拾好,一瘸一拐地出門,卻在邁出院子那一刻停下。
“……果然是你啊。”宋書似乎很不意外。
酒月垂下一條腿,看了他一會兒,才出聲,“這次又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
宋書低頭,“以往出門,暗衛(wèi)都會替我拿包袱的。”
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
酒月便也不裝了,她輕飄飄地躍下,聳了聳肩,“好吧,是我的疏忽。”
宋書看向他,很冷靜地問,“我爹會被斬首嗎?”
“……”酒月?lián)蠐夏橆a,“看你爹的態(tài)度吧,要是死不悔改,應(yīng)該活不了。”
“那就讓他決定吧。”宋書甚至算得上冷漠,再看面前的人,他又頹然幾分,苦笑一聲,問,“那我呢?”
酒月又點了點腳尖,躍回墻頭上,“你不是已經(jīng)準備好逃跑了嗎?”
這是不管他的意思了。
宋書一頓,鄭重地朝著墻頭行了一禮
“多謝。”
等他抱好包袱再抬頭,她人已消失不見。
他至今沒來得及問過她的名字。
……
仇東方一直蹲到宋嵐將幾人都送出門。
再回到清風(fēng)苑去找酒月時,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抱著個冊子翻來翻去了。
仇東方一驚,快步上前湊過去看……上面果然是一些官員的名字和收款記錄。
“天吶。”仇東方眼里迸出幾分驚喜,“你簡直是個天才!你反應(yīng)怎么這么快?是不是在宋書身上找到的?”
酒月托著下巴,將賬本遞給他,“在宋書的包袱里翻到的……恐怕之前也一直是宋書帶在身上的。”
仇東方不由咋舌,“還以為這小子多恨他爹呢,原來也幫著他爹一起干壞事啊!”
酒月沒有解釋。
宋書幫了他爹隱瞞,可似乎也因為他母親的事一直痛恨著他爹……唉,復(fù)雜得很。
人各有命。
酒月?lián)u搖頭,不再多想,“賬本到手,任務(wù)完成,咱們是不是能撤了?”
“當(dāng)然可以。”仇東方趕緊把東西貼身放好,隨口道,“我估計那個平王應(yīng)該也料到我們家王爺會來這么一招,今晚我聽他話里一直在敲打宋嵐,估計他不日就會……”
“什么?!”酒月卻忽然站了起來,反應(yīng)莫名地大。
仇東方嚇了一跳,“蛙趣,你小聲點,你這院子里還有三個人呢……我說平王應(yīng)該會盡早調(diào)……”
“你說那人是平王?!”酒月卻只聽到這一句。
仇東方一頓,又悄悄觀察她的神色……然后就發(fā)現(xiàn)酒月眼里肉眼可見地浮現(xiàn)出一抹殺意。
“……那個。”仇東方忍不住按了按她蠢蠢欲動的手,“你要不然,先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