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月說她喜歡清靜的墓地,所以司馬青特意在桃林里挑了一處僻靜的地方。
如果不是特意找來,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從這邊路過。
等待桃花盛開落英繽紛時,她亦能靜靜觀賞到這般美景……這是司馬青的私心了。
所以他在立墓碑時,故意控制了墓碑的深度。
等到草地繁茂花瓣堆積之時,那個“墓”字能完全被遮掩。
司馬青覺得,如此一來,他們遠遠地望過來,便能下意識忽略最下方的“之”,注意力只落在“酒月”二字上。
墓,實在不是個好字。
但是現(xiàn)在……
那墓碑好像長高了。
司馬青:“……”
司馬青凝眸,怔愣之際已經(jīng)下意識地走到了墓碑前,他伸手去碰那墓碑。
不動如山,說明也不是被地下什么東西拱過。
再看土堆,儼然也變得不對勁起來……
“王爺……”墨金走了過來,不由詢問,“怎么了?”
司馬青面無表情地起身,怒極反笑,“膽大包天,連本王葬下的墓都敢盜!”
墨金一驚,那邊正在磕頭的梅無常立馬就跳了起來。
“什么?盜墓!”梅無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的墳包,“酒、酒月的墓被盜了嗎?”
伏羽語氣堅定,“酒月的墓是王爺親手埋下的,王爺不可能記錯!”
“那……”梅無常左看右看,最后看向離自己最近的仇東方,問,“要打開看看嗎?”
仇東方也沉默了。
死者為大。
酒月都入土為安了,再去打擾她,是不是不太合適?
梅無常便又看向墨金,說,“如果要打開的話,我能不能把特產(chǎn)放在她身邊?”
墨金:“……”
幾人紛紛看向司馬青。
司馬青也沉默了。
如今她長眠地底,誰也不該來打擾她才是……是他考慮不周到,應當派人在附近守著才好。
心中思緒萬千,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以往酒月見縫插針地向他要錢的畫面。
連死前都還惦記著她的二百兩黃金。
司馬青搖搖頭,說,“動手吧。”
不然她該發(fā)脾氣了。
他說完,轉身往馬車那邊走。
梅無常這會兒心情也有些沉重了。
沒想到與酒月的最后一面是以這樣的方式……
旁邊仇東方還勉強打起精神,安慰他,“別擔心,雖然已經(jīng)過去一段時間了,但棺材里王爺放了太醫(yī)配下的香料……她現(xiàn)在應該還是很好看的。”
梅無常:“……”
梅無常卻覺得心里更難受了。
四人直接將小土堆刨開了,很快便看到了棺材的蓋子。
梅無常將上面的土清理干凈,又悄悄抹了抹眼淚,轉身就看到仇東方不知什么時候跑到了司馬青那邊去,此刻他正抱著兩個箱子跟在司馬青身邊。
“那是什么?”梅無常問。
身邊伏羽吸了吸鼻子,“肯定是給酒月的補償,她的墓都被盜了,里面值錢的東西肯定什么也不剩了。”
梅無常點點頭,又把自己的錢袋也掏了出來。
司馬青二人已經(jīng)走近。
腦子里正安排著人手,視線掃過那口棺材,司馬青心情復雜,緩緩出聲,“打開。”
梅無常站在前排,眼眶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
四人輕輕將棺材的蓋子一點一點打開……
司馬青也打開了放金銀的盒子,剛取出一些金銀出來,身后卻冷不丁地聽到三聲尖叫。
“啊——!?”
墨金三人異口同聲。
梅無常反應慢半拍地擦了擦眼睛……然后也“啊”地大喊。
“王爺!”他又驚又怒地指著棺材,“那賊把酒月的尸體也偷走了!”
司馬青:“……”
他已經(jīng)垂眸,視線掃過空蕩蕩的棺材……
不,不能說是空蕩蕩的棺材。
那些金條和香料都還剩不少,可躺在里面的人不見了。
手里的金銀全部掉入棺材之中,與剩下的金條碰撞在一起,寂靜一片中,顯得有些突兀。
五人當場宕機。
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頭腦風暴……最后都歸為空白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司馬青才找回自己的理智。
但平日低沉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恍惚,“把里面的東西……都撿出來吧。”
墨金三人錯愕地看著他。
只有梅無常表示理解,“那必須撿出來,不然那群盜墓賊又回來了怎么辦?”
墨金三人:“……”
司馬青忽而一笑,視線掃過棺材四周的香料,他閉了閉眼,轉過身去。
“無常說得對,動作快些吧,時間不早了。”他聲音又恢復了平靜。
三人便沉默地瘋狂拾取。
司馬青則轉身撿起地上的木箱,但他忽然覺得渾身沒了力氣。
垂眸看了眼里面的金銀,他又扯出抹笑,然后低聲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
也不知是在說金銀,還是說自己。
司馬青沒再管這些金銀,他獨自走向馬車,發(fā)了很久的呆。
直到墨金四人處理完回來,他才收回視線,忽然說了一句,“讓訓練營那邊不用找狗了。”
四人一頓。
也是,人都丟了,肯定要先找人啊!
接著幾人卻又聽司馬青沉聲說,“今日之事,全部爛在肚子里,若有半點泄露,本王絕不輕饒。”
四人又是一愣。
梅無常卻忍不住出聲,“但是……好像已經(jīng)泄露出去了。”
視野里多出抹黑影。
“參見王爺。”泗水跪在面前。
司馬青神色冷漠地看著他,眼神明明滅滅幾番,他忽然冷笑出聲,“原來是你們做的。”
泗水一愣。
司馬青卻沉著眉眼上了馬車。
“回京。”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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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齊,避世山莊的后山。
一壺酒淋在那墳前,唐醫(yī)把酒壇一扔,面無表情地就朝著那墳包踩了兩腳。
“你早早地死了,全讓我跟南宮滄給你擦屁股了!”唐醫(yī)說著便撇撇嘴,“當初我就說那孩子交給我?guī)В叶茏屗麚P四海,你卻不肯,瞧你把人教得,都快成大殺器了。”
墳包自然不會給他回應。
唐醫(yī)沉默了許久,又盤腿在前面坐下,他取出包袱里四處買的美食,自言自語地介紹一番,最后囫圇塞進嘴里。
食之無味。
他嘆息一聲,臉上的表情褪去,露出最真實的悲傷。
“她不太像是你能養(yǎng)出來的孩子,你一個悶葫蘆,她卻被你養(yǎng)得能說會道。”
“我險些以為她不會出現(xiàn)了……可是她還是來了大燕。”
“她知道真相了,但我猜,你也沒想過瞞著她吧,否則也不會特意帶上那銀簪子了……”唐醫(yī)笑了一聲,“不過你且放心,她不怪你。”
“她有必須回去的理由,我也就替你做了一回主,既然攔不住,那就順水推舟幫一把吧。”唐醫(yī)抹了把臉,絮絮叨叨地說。
“算算時間,恐怕她已經(jīng)到了……”唐醫(yī)滿面愁容地看著墳包,有些走神道,“我教了她一招,希望她在遇上那個人時,能派上用場。”
身后多出一道腳步聲。
唐醫(yī)回頭,重新開了一壇酒遞過去。
來人正是南宮滄。
人前體面的莊主,如今卻毫不在意形象地往地上一坐,跟唐醫(yī)背靠著背。
“你都好些年沒來了。”南宮滄飲下一口酒,問,“還要回大燕?”
“她回去了,那些人不會放過她的……”唐醫(yī)笑。
南宮滄有些沉默,看著唐醫(yī)的眼神忽然深沉了幾分,“你不會是想……”
“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好歹也要去給孩子撐撐腰吧。”唐醫(yī)看著墓碑,向他發(fā)出邀請,“你去嗎?”
“我!我要去!”這話卻不是面前的南宮滄說出來的。
兩人一愣,回頭看向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