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我回家嗎？”

八歲的孟樂之仰頭看著面前高高的男生。

她記得，他叫京墨卿。

這是她第二次在福利院見到他。

第一次是三天前。

那天院長說有人來看她。

孟樂之跟著院長到了辦公室，就見到了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哥哥。

是她長這么大，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身上香香的，衣服很干凈，面料很好。

她怯怯地看著這個陌生人，不敢上前。

在心里想著，這是來領養她的人嗎？

可是他看起來好嚴肅。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并不是。

他是受人之托，來看看她。

給她買了漂亮的衣服，生活用品，學習用具......

也給了院長很大一筆錢。

那天的院長很開心很開心。

和他承諾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但是她知道，不離開這里，院長對他們的耐心不會超過一周。

她依舊會吃不飽穿不暖，有著干不完的活。

他離開了。

孟樂之和院長一起送他到門口。

他走之前看了看她。

院長馬上把她往前推了推：“和哥哥再見。”

孟樂之看著他，雙手慢慢攥緊了自己洗的已經有些泛白抽線的衣服，小聲說了一句：“哥哥再見。”

他并沒有說話，轉身上了車。

孟樂之看著那輛漆黑昂貴的車子離開。

再見？

真的還能再見嗎？

事實證明，真的再次見到了。

而且他在問她要不要和他回家。

是要收養她的意思嗎？

她可以離開這里了嗎？

孟樂之因為緊張，眼睛和嘴唇都在輕輕的顫抖。

京墨卿伸手到她面前，又問了一句：“和我回去嗎？”

孟樂之的眼睛眨了眨，因為緊張咽了咽喉嚨，把手伸了出去。

在快要碰到他的手時，她又縮了回來，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那么干凈漂亮的手，不能弄臟。

她的手剛剛洗過，不臟，可是很丑，皮膚皺皺的，因為經常洗衣服泡水，全是起的皮。

她怕他嫌棄，不要她了。

但是她能做的也只是在衣服上擦擦手。

京墨卿輕輕嘆息了一聲。

孟樂之緊張地抬頭，看見他的手并沒有縮回去。

她連忙握住了他的手指，擔心再晚一點，他就改變主意了。

京墨卿回握住了她的手道：“走吧。”

孟樂之緊緊握著他的手指，和他一起走出了福利院的大門。

上車之前，她看了看身后的院長還有福利院。

她一定乖乖會聽話，不惹事。

一定不要再回來了。

...

十年后。

京城一中。

周五最后一節課上完，大家都非常積極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整個教室猶如狂風迅速過境。

只有孟樂之一個人慢吞吞的。

柳思恩規規整整把所有的書和卷子在書桌放好，拎起空空的書包，一轉頭看見孟樂之慢吞吞的：“這位倒數第二，你樹懶附身了？放學還不走？”

孟樂之抬頭看著她，漂亮的小臉宛若苦瓜。

“怎么？你哥回來了？”柳思恩震驚道，“這個方法這么好使嗎？”

“好使是好使，但是覺得自己離‘死’也不遠了。”孟樂之輕輕嘆息了一聲。

京墨卿已經兩個月沒有回家了。

孟樂之的成績一落千丈，他都沒有回來。

所以昨天下午她腦袋一抽，躲開了接她放學的司機跟著柳思恩回了家，玩了一個離家出走。

六點放學，六點半到的柳思恩家里。

八點就被接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接到了京墨卿的電話。

他只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我明天回去。”

第二句：“最好在我回去之前，想好一個保住你雙腿的理由。”

他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連一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冰冷憤怒的聲音把孟樂之包裹。

她知道。

完了。

玩大了。

...

磨磨蹭蹭出了校門。

孟樂之上了車，來的只有司機，沒有京墨卿。

她還有十分鐘的時間來想一個理由。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

車子開進了京家的院子。

孟樂之慢慢攥緊了雙手。

她又欣喜又害怕。

欣喜的是京墨卿終于回來了。

害怕的是回來的京墨卿正在生氣。

她開門下車，忐忑地走進了別墅，在玄關處換鞋，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走進了客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的客廳好像被陰霾掩蓋了，靜靜的，灰蒙蒙的。

往里邊走了幾步，孟樂之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京墨卿。

比害怕先涌上來的情緒是開心。

但對上京墨卿冷厲的雙眸，她臉上的小酒窩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不敢動。

京墨卿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看了一會兒道：“過來。”

冷漠冰涼的聲音像是一塊石頭砸在了心上。

整顆心臟猛地抽動了一下。

是真的生氣了。

還被氣得不輕。

孟樂之猶豫了一下，把一旁花瓶里插著的戒尺拿了下來。

這個戒尺從她來到這里就一直在這兒放著。

除了家里阿姨擦拭的時候，沒有被動過。

原來是這個手感。

孟樂之走到京墨卿面前，雙手拿著戒尺，把它送到了京墨卿面前。

京墨卿看著戒尺，須臾，哼笑了一聲：“你是在賭我心軟嗎？”

孟樂之沒有回答，只是道：“我錯了。”

“月考倒數第二，期中倒數第二。”京墨卿的聲音如冷刃剮心，“不考倒數第一是因為那個位置要給你的好朋友留著嗎？”

孟樂之低著頭不說話。

“還學會離家出走了。”京墨卿道，“你知道昨天晚上大家都多著急嗎？”

孟樂之咬唇。

“說話。”京墨卿道。

輕輕的兩個字，孟樂之的肩小幅度慫了一下，被嚇了一跳。

“我，我......”孟樂之想了想道，“我就是去朋友家住一晚都不行嗎？你可以在外邊兩個月不回來，我出去一晚上都不行嗎？”

越說聲音越小。

“那為什么不和司機說？”商墨霆問道。

孟樂之閉嘴了。

“我是出去工作........”京墨卿道。

“你胡說。”孟樂之抬頭看向他道，“我和你助理問了，你工作早就結束了，你不回來。”

這次換京墨卿沉默了。

“我不回家也是和你學的。”孟樂之在他沉默的時候迅速補了一句。

聽著她說完，京墨卿笑了一下。

但是這一聲笑極為可怕。

孟樂之嚇得手都在抖，她涌起的那丁點勇氣瞬間被擊碎：“你，你打我吧。”

京墨卿接過了戒尺。

孟樂之的手沒有縮回來，閉上了眼睛。

她能感覺到戒尺被舉了起來，在她面前掀起了一陣風。

她大概判斷出了力度。

強忍著沒有把手收回來。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落下。

她等了一下，剛要睜開眼睛看一下。

手上一重。

啪的一聲。

孟樂之又被嚇了一跳，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她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京墨卿的手打在了她的手上。

她看向他。

京墨卿看著她閉眼再次睜開眼之后，泛紅的眼眶道：“最后一次。”

氣歸氣，打肯定是舍不得。

孟樂之看著他，大眼睛眨了眨。

“聽見沒有。”京墨卿問道。

“知道了。”孟樂之乖乖道，“不會有下次了。”

她說完，又馬上問道：“那你還走嗎？”

“我還能走嗎？”京墨卿反問，“敢走嗎？你下次是不是直接把樓掀了？”

孟樂之抿唇，過了一會兒沒忍住，抿唇笑了笑，臉上的小酒窩出現了。

京墨卿冷哼了一聲，把戒尺扔到了一旁：“下次考試把成績考回去，不要再讓我接到你班主任的電話了。”

“誰讓你不回來。”孟樂之道。

“行。”京墨卿起身，捏了一下她的臉，“都是我的錯。小祖宗。”

孟樂之笑了笑。

京墨卿揉了下她的頭：“上樓換身衣服，一會兒吃飯。”

孟樂之點頭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回來抱了京墨卿一下。

京墨卿的眼底閃過一瞬愣怔，最后那點氣也全都散了。他的手也頓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她的頭上揉了一下：“多大了，說抱人就抱人。”

孟樂之并沒有說話，在他身上靠了一會兒，聞著熟悉的木質清香。

兩個月的焦慮被安撫。

“哥哥，你不要突然離開這么久了好不好？”孟樂之悶聲道，“我沒有離開過你這么久，我會覺得你不要我了。”

京墨卿一只手摸著她的頭，另一只手垂在身側，慢慢攥緊了手指。

青筋在克制中凸起。

過了一會兒，他的喉結輕輕滾動：“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

“你也要永遠都是我的哥哥。”孟樂之道。

聽著她的話，京墨卿的嘴角浮現了一抹苦笑：“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