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綢密布的寢殿里，隔絕了外面的所有喧囂，空氣中安靜得只能聽見龍鳳燭燃燒燭芯的噼啪響聲。

舒禾的額頭被鳳冠壓出了紅印，百里墨卿拿了個藥膏給擦了一下。

百里墨卿有些氣惱自己，“早知道那鳳冠那么重，就不叫人加那么多東西了！”

舒禾坐在凳子上，看著舒元寶死去的地方發呆。

血跡被處理干凈了，似乎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舒元起和舒元清他們……”

百里墨卿將手里的膏藥放下，給她的傷口吹了一下，像對待個一個受傷的孩子一樣，鄭重且珍視。

他低頭看她，她垂著眸，容貌驚人的美，只是此時少了幾分明媚，“你想去見他們？”

舒禾怔了一下，隨后點頭。

百里墨卿站起來，朝她伸手，“走吧。”

舒禾看著他。心口微動。

等兩人走出寢殿，外面的守著的丫鬟下人魚貫而入，將大殿里的紅綢紅燭，以及各類喜慶的東西全都撤掉了。

東邊偏殿則是涌進了許多人重新布置新房。

這時，一個小小的紅色人影，悄悄鉆進了偏殿喜房里……

后庭院的左邊廂房，明亮的燭光倒映出兩道安靜的人影。

兩人對面而坐，一個垂著頭，一個低著頭，空間都仿佛靜止了一樣。

走到門外，舒禾停下了腳步，聲音帶著一絲絲的哭腔，不敢看他，“你能在外面等我一會嗎？”

她想單獨跟他們談一下。

百里墨卿瞳孔微顫，滿眼疼惜，伸手輕撫她的發髻，微微點了點頭。

以前，他見到的她一直都是堅強的，甚至強勢的，好像一個人就可以頂起來一片天！

他一直以為，她不會有脆弱的時候，可沒想到，原來她的內心也一直有一片柔軟的地方，只是，他一直未曾觸及到。

偏房大門打開，舒元起看到來人，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舒元清看他神色呆滯，也回頭看了過去，“阿禾……”

舒元起見她進來，微微撇開了臉，那張臉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

兩人坐的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的酒菜，都是舒禾為了今日的酒席，特地教下面人做的。

看來百里墨卿把他們也安排得很好呢。只是飯菜未動，甚至連酒杯都是空的。

“酒菜不合胃口嗎？”她看向兩人，輕聲詢問，聽不出具體情緒。

舒元清那只空落落的衣袖，因為他的轉身而搖搖晃晃的，刺得舒禾眼疼。

而舒元起呢，曾經的他還算比較圓潤，可如今，卻比她還瘦了。

那雙濃眉間，好像時時刻刻都在縈繞著算計和刻薄。那條一直沒能好好將養的腿，也留下了不可逆的損傷，即便她醫術過人，卻也無法讓那條腿恢復原樣了。

“阿禾，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你不該來這里的。”

或許說，他們一家就不應出現在她的婚宴上！

從過去到現在，不論是他們兄弟，還是舒月姐弟，帶給舒禾的就從來沒有一件好事……

“我當然不該來這里！”舒禾冰冷的聲音驟然而出，眼中不斷有怒意升起，“那你們呢？”

聽了那絕情而冷漠的聲音，兩人紛紛怔在那里，心臟一陣一陣地刺痛。

“我大喜的日子，這輩子應該最幸福的一天，就因為你們，全毀了！”

舒禾看著他們，冰冷地質問，“你們告訴我，你們為什么要來這里？”

“是覺得曾經傷害我，傷害的還不夠，覺得我還不夠慘？還是看我現在太幸福，你們心里不舒服，所以就想著法子給我找不痛快？”

舒元清焦急的解釋，“阿禾，我們沒有……”

“我已經跟你們舒家斷絕了所有關系，你們還要怎么樣？”

“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你們才愿意徹底放過我？！”

“阿禾！你說什么啊？！”舒元清滿臉震驚地看著她，幾乎無法相信這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我說得不對嗎？”她看著他，臉上的冷漠有一些崩裂，迅速又轉眼看向舒元起。“你為什么要殺舒元寶？你是恨他，還是恨我？還是恨舒家所有的人？”

舒元起倔強地看向她，眼中有怒意升騰，那雙眼睛里，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舒元清走上前握住舒禾的手臂，“阿禾，你不能這么說你二哥，他都是為了你！元寶想殺你，是舒月……”

“是舒月讓舒元寶來刺殺我的，是吧？”舒禾打斷他的話，他想為舒元起解釋，卻不知道舒禾知道得比他還清楚。

舒月只是想讓舒元寶鬧出點動靜來罷了，只是她沒想到舒元寶會真的對她動手。

“一個舒元寶，能殺得了我嗎？”她看向舒元起，問道：“你殺舒元寶，究竟是為了保護我，還是只為了刺激舒月，想讓舒月痛苦？”

舒元起捏著拳頭，一股羞憤之意往頭上躥。

她的眼神很冷漠，充滿了嘲諷和怨恨，好像他在她眼里，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是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的紈绔！

舒元起有點繃不住了，朝她低吼，“你以為你很厲害嗎？！你要真是那么厲害，那為什么會中毒？又怎么會受重傷？要不是因為你受傷中毒，你以為我想來嗎？！”

若是以前，他或許可以接受她這種目光，可今天，她穿著嫁衣，臉上的妝容精致而絕美，這是她出嫁的日子，是她真正離開舒家的日子……

今天他來，一是想保護她，二也是想要親眼看著她出嫁……

他不否認，在殺舒元寶的時候，他確實有一個念頭，是為了報復舒月和關慧芝；但更多的，是他知道舒元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該死！

舒元寶表面看起來溫順乖巧，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可實際上，他就像是那臭水溝上躥下跳的臭老鼠，內心早就爛透了！

別人都說，舒元清“死了”之后，舒元起就放飛自我了，還經常帶舒元寶流連青樓，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舒元寶才是青樓的常客，并且，不知道弄死過多少人！

他才十六七歲，心思狠毒得連他都為之驚顫！

若不是他身上有跟他有一半的血緣關系，他早就殺了他了！

舒禾怔怔看著他，“所以你是承認了，你殺舒元寶，是為了保護我是嗎？”

舒元起也怔住了，臉上，是無處安放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