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新衣裳穿,是因為他。”大丫道,“但是退親的事情,我不怨他。”
“大姐!”二丫沒有得到統一聯盟,心里不高興,氣得又跺腳,“你還幫他說話。”
“我沒有幫誰說話,我是就事論事。虎頭今日不敢拉,讓他娘來鬧,日后遇到其他事情,一樣會躲在他娘身后。”
早發現,對她來說只是痛一時,而不必一直痛。
陸棄娘嘆了口氣,“事已至此,那就算了。這事,是我對不起大丫。”
她沒想到,一時頭腦發熱買蕭晏,會影響女兒的親事。
“娘,最重要的是我們從周家回來了。外面的人都以為我們是被攆回來的,捧高踩低,也算人之常情。他們想悔婚不是一日兩日,不過今日找到了借口而已。”大丫冷靜自持,就事論事。
“勢利眼!”二丫咬牙切齒地罵道,“等我將來有了錢,給大姐買個相公,比虎頭更好,還聽話!”
陸棄娘:“……”
“好了,不說了,收拾收拾,吃飯。”
“我不想吃紅薯稀飯……”二丫看著陸棄娘的臉色,“也挺好的,通腸……”
陸棄娘發起火來,可是很嚇人的。
蕭晏聞言,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這一家子,也是熱鬧。
他想,賣身銀子,還有退親損失的二十兩銀子,他日后應該還得起。
不過拿到銀子之前,就先別畫餅了。
吃飯的時候,蕭晏發現他的紅薯粥里,有個剝了殼的水煮蛋。
而陸棄娘母女碗里是沒有的。
這個雞蛋,頓時有些難以下咽。
陸棄娘還在吩咐三丫:“吃完飯去請胡神醫來。”
“娘,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二丫忙道。
“你少氣我,我就舒服了。”陸棄娘笑罵道,沖著蕭晏呶呶嘴,“給爹看看。”
那也是她爹!
得供起來。
“咱們哪里還有錢給他治病!”二丫不滿。
“沒錢,先賒著,胡神醫也習慣了。”陸棄娘道。
蕭晏聽出來了,他們家和那個胡神醫是相熟的。
吃過飯,陸棄娘剛洗完碗,胡神醫就被三丫拉了進來。
“三丫,別跑,別跑,慢點,累死我了。”胡神醫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道。
他身上背著藥箱,另一只手則提著一條大鯉魚,鯉魚很新鮮,在陽光下鱗片閃閃發亮。
“老胡,來就來唄,你看你這么客氣,還提著東西。”陸棄娘笑道。
“呸呸呸,你還欠我二兩銀子的藥錢不說,現在又盯上了我的魚。這是別人給我的,我還沒拎回家,就被你家三丫給抓來了。好你個三丫,是不是看上我的魚了?”
胡神醫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歲模樣,和蕭晏想象中的不太相符。
松垮垮的葛布衣襟沾著可疑的褐色藥漬,亂蓬蓬的頭發用半截竹筷隨意綰著——那筷子頭還粘著片干癟的枸杞。
有些不靠譜的模樣。
“找你來看病,你看你這么聒噪。”陸棄娘嫌棄道,上前接過魚,“去吧,我幫你收拾好。省得回去嫂子還得收拾。”
胡神醫把魚遞給她,提著魚的手隨意往身上一擦,就掀開簾子走進屋里來。
“嘖嘖,破虜將軍?”他看著蕭晏道。
“見笑了,鄙人蕭晏。”
“倒是讓陸棄娘撿到了便宜。”胡神醫搖頭晃腦地道,“來,手腕。”
蕭晏默默地把手腕伸出來。
胡神醫伸手搭上他的脈,凝思了片刻,“哦,什么事都沒有,好著呢。陸棄娘,能生,不用愁!你只想著,怎么賺錢養相公就行了。”
蕭晏:庸醫……
他被人下毒,渾身都沒有力氣,在胡神醫這里,成了“好著”。
可能對他來說,能喘氣就是“好著”。
陸棄娘正在院子里刮魚鱗,聞言問道:“你看看用不用開個藥方子?”
“我開方子,你有錢買藥?”
“……會有的。”
“有錢先還我的!”胡神醫沒好氣地道。
他慢慢悠悠地走出去,看著陸棄娘蹲在地上洗魚,哼哼著道:“當初我婆娘沒了,讓你跟了我,你不肯。要是跟了我,是不是天天有魚肉吃?”
“呸!”陸棄娘啐了他一口,“回頭我告訴嫂子,看她晚上他讓不讓你上炕。”
“你看不起誰?”
“你。”
胡神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走了。”
“等等,魚馬上就收拾好了。”
“吃膩了,留著給你好相公補補,早點生個兒子。”胡神醫揚長而去。
蕭晏想,這個胡神醫,言語之間分明是調戲陸棄娘。
陸棄娘的脾氣,應該會翻臉吧。
但他又猜錯了。
陸棄娘并沒有生氣,而是高高興興地準備燉魚。
蕭晏不明白。
然后他就問了陸棄娘。
“老胡啊,他就嘴賤,心眼好。”陸棄娘給他盛了一大塊魚,“他前頭那個娘子沒了之后,想找個繼室,我那會兒剛守寡,有人想替我倆說親,我不樂意,就沒答應。他那會兒帶著個侄子,我就覺得像去做后娘,我不愿意。”
“不愿意給人做后娘?”蕭晏看著坐在飯桌前等著她的三個養女。
“后娘不容易當,和大丫她們還不一樣。進門當后娘,像搶了人家爹似的。我養她們幾個,是讓她們有了娘,那不一樣。”
陸棄娘在米飯里倒了些魚湯,“多吃點,好得快。老胡現在的娘子,還是我幫忙說的。胡家嫂子人好,尤其我生病之后,她經常來幫忙。她帶著杜鵑,老胡也沒嫌棄,一家人過得和和美美。”
“她不知道胡神醫之前對你……”
“怎么不知道?難道還用瞞著?”陸棄娘坦坦蕩蕩,“我們倆又沒成,怎么,還不來往了?”
人和人之間,又不是只有男女那點事。
蕭晏想起了他平素所見,貴女們在賞花宴這種相親會上你來我往的交鋒,后院正室對小妾們那種微妙的提防和拿捏……
好像那些在他印象中就是女人之間關系的絕大部分。
陸棄娘與胡嫂子之間這種情況下的互幫互助,倒是沒有。
好像底層的世界里,活著已經拼盡全力,避嫌什么,太過矯情。
“胡神醫說你沒事,那肯定沒事。他吊兒郎當的,但是醫術還是可以的。”陸棄娘又道。
蕭晏沒有做聲。
大概吧。
吃了人家的魚,他閉嘴。
陸棄娘回到飯桌前坐下,幾個女兒才拿起了筷子。
她們在商量賺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