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小草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是趙玉秀的那張冷臉，多少提醒了吳鐵牛，自己的媳婦兒這才小產沒多久。

抹了一把臉，吳鐵牛把饞的流口水的弟弟妹妹們給趕了出去，然后自己也拿著木桶和扁擔去挑水了。

吳家兩老，一個身體不舒服躺在床上，一個在廚房的灶膛邊不吭聲。

他們家窮啊，也是沒辦法。

要他們去弄肉，錢票沒有，門路沒有，是變都變不出來的！

欸！

窮就是沒底氣，不然他們家要是能和兒媳婦娘家那樣，也至于這么弱勢。

王小草心眼實，就守著趙玉蘭，看著她喝完了湯，把肉也吃的干干凈凈。

趙玉秀很快就那一只趙玉蘭編織大了一半的籃子給弄好。

其實她們姐妹兩個的關系并不親近，或許是受父母影響，姐妹兩人的性格都是那種不討喜的。

趙玉蘭是六房老大，李曉娥自認對她的關注比對小女兒多，付出的也多，但是對趙玉蘭來說，大了弟弟妹妹那幾歲，不過是用來挨打的證明而已。

無緣無故的辱罵、耳光，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數不勝數。

她沒有在父母跟前學會什么叫做溫暖和愛，也不可能會去疼愛自己的手足。

姐妹兩個的感情自然也就很淡薄。

趙玉蘭一口一口喝著溫熱的湯，在湯里面還喝出了淡淡的藥香味。

視線不爭氣的模糊，低頭喝最后一口的時候，有咸咸的眼淚落在了湯里，被她一口氣喝完。

她很想要像對李曉娥那樣，毫不猶豫就拒絕她們送來的溫暖。

可是被大伯娘粗糙溫熱的手握住手掌的時候，她卻控制不住的生出了一分依戀。

沒有人會不渴望這樣柔軟的溫情和關心。

趙玉蘭也一樣。

“大媽、玉秀，你們也一起喝吧。”

趙玉蘭去廚房拿碗，即便察覺到了灶膛邊上婆婆哀怨的視線，趙玉蘭也當做沒看見。

東西是老趙家的，不是她的，她沒有資格邀請他們來喝這個湯。

王小草想要說些什么，只是因為沒辦法出聲音，所以只能不住地去輕拍趙玉蘭的后背。

李曉娥不明白趙玉蘭為什么變成現在這樣子。

可是王小草明白。

-

被父母從家里趕出來，匆匆忙忙成為了一個根本不熟悉的人的妻子。

因為沒有回頭路，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因為沒有依靠，所以逼著自己什么都要會，什么都要照顧到，努力地在新家找到自己的位置。

即便是在月事中、在流產后、地里該干的活兒，也依舊是一分不少的要干完。

跪在水田里，都要一顆一顆把秧苗插進去。

王小草不記得從前的自己是什么性格，或許，她曾經的脾性也有趙玉蘭相似的時候。

只是她早已經不年輕，所以有些往事早已經被模糊了。

趙玉蘭有做錯什么嗎？

王小草想，她只是脾氣硬了一點而已，她根本沒有做錯事的機會。

“大媽，謝謝你們的豬蹄湯，能有這么一回，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謝謝你和玉秀跑這一趟，也謝謝奶，我......我現在沒有什么可以給奶的，等以后我攢到錢了，肯定還給你們。”

趙玉蘭盡量讓自己說話的時候口齒清晰，不被逐漸濃厚的鼻音所覆蓋。

一輩子能夠體會到這么一次溫暖，趙玉蘭覺得自己或許可以不用那么恨了。

恨得太用力，一直牙關緊咬的日子讓她神經始終緊繃著，沒辦法放松一刻。

或許她可以試著放過自己，不要再被過去所影響。

王小草拍拍趙玉蘭的肩膀，眼神柔軟。

......如果大媽是自己的娘就好了，趙玉蘭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雖然大家都是吃不飽飯餓肚子餓到哭，可是大媽從不會如李曉娥一樣無緣無故的發脾氣打人，把女兒當做出氣筒。

趙玉秀在一旁仿佛看出了趙玉蘭的心思，眼神晦澀一瞬，然后才開口道：“奶說了，你托她的事情等有消息了就會通知你的。”

-

從老吳家回來之后，王小草覺得心里一直跟記掛著什么事情似的。

給趙玉蘭拍背的時候，她摸到了趙玉蘭后背根根清晰且有些突出的骨頭，趙玉蘭太瘦了。

這樣的身體，小月子不好好養，后面想要再有身孕，恐怕也要吃一番苦頭。

但是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親娘操心的，她這個大媽總不能跑到老吳家去給趙玉蘭安排小月子吧......

“啥事兒？”

祁紅豆看著皺著眉頭的王小草，看著她飛快比劃的手勢，不由得眼暈。

王小草不好意思的停下手上的的動作，娘是不是不高興了？

“你比劃的慢一點，我能看明白。”

祁紅豆還是挺有信心的，因為王小草本身也不是多難懂的人，就算沒有手語基礎，家里也就那么些人，就那么些事，挨個猜也能猜到了。

“......你是說玉蘭身體不好，不能整天下地干活兒？懷孕？哦，以后再懷孕？......”

“行行，你繼續，我也沒說不可以啊，玉蘭就是嫁出去了，那也是我們老趙家的人，我怎么可能會不管她......”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怕李曉娥心里不舒服是吧？放心，這話不用你去說，哦，你也說不了，后面的你不用操心，我去找李曉娥說。”

誰的女兒誰負責，李曉娥這會兒多出一點勁兒也沒什么不好的。

轉頭祁紅豆就去找李曉娥“談心”了。

不過還有件事，祁紅豆琢磨著，王小草這失語癥也有段日子了，咋還沒有要好起來的苗頭？

這毛病雖然不影響生活，但是拖久了總是不好吧.....萬一以后真的永遠都說不了話可就真的抓瞎了！

......

“奶，玉菊寄回來的信！”

傍晚時分，趙向南舉著厚厚的一封信送到了祁紅豆的手里！

王小草聽到小女兒的名字，頓時臉上就浮現出了歡喜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