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梁誠醒過來,還覺得腦袋隱隱作痛。想起昨晚的夢境,心中很不安。算了算日子,明明第八?!盎瘔羟嘞墶钡乃幮?yīng)該還沒過去,為什么那惡夢卻像快要重現(xiàn)的樣子了呢?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吧,梁誠這樣安慰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僅剩的四粒丹藥捧在手里看了看,心里希望太清師叔祖快快回來,真是再也不愿重回到那惡夢中去了。要是近期惡夢有重現(xiàn)的跡象,沒奈何只好再服一?!盎瘔羟嘞墶绷?。可是藥吃完師叔祖還是沒回來怎么辦啊?梁誠打了個冷戰(zhàn),不敢再想下去了。
梁誠小心地一粒一粒地把丹藥收回到瓷瓶中,就像在收拾自己余下的生命那樣專心,可是年少的他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丹藥與平常相比有什么不同。
梁誠出了屋,在園子里打坐練氣,可是始終有些心神不定。下午和阿參一起照料園子里的藥材時也是無精打采的。阿參認(rèn)為梁誠還是有些宿醉,勸他回屋休息一會。梁誠回屋才假寐了一會就在惡夢中驚呼,幸虧阿參進(jìn)屋來把他叫醒,梁誠渾身冷汗淋淋地想,今晚無論如何得服食一粒丹藥了。
到了晚上,梁誠吃了一粒丹藥就睡下了,可是躺了一會,不但睡不著反而越來越興奮,丹田里似乎有一股熱氣突突地往腦袋里竄。腦海里亂成一鍋粥,各種思緒如同漲潮一般此起彼伏,耳朵“嗡嗡”亂響,似乎聽到許多像是垂死的慘呼,又像是嚎叫呼救的聲音。只覺得身上又熱又脹,皮膚像撕裂一般疼痛,渾身汗如雨下。
梁誠扯開衣服一看,吃了一驚,只見自己身上血管漲得老粗,像蜘蛛網(wǎng)一樣密布全身,皮膚下面很多拳頭大的凸起在蠕蠕而動,看上去像一張張扭曲的鬼臉,個個表情極其痛苦,好像想要穿透皮膚,鉆出來一樣。
梁誠又驚又疼,張口想要大叫,卻噴出一口黑色的液體,一點(diǎn)聲音也發(fā)不出來?;秀遍g,梁誠忽然掉進(jìn)那既恐懼又熟悉的黑色原野,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如今這里烈焰奔騰,火光沖天,熾熱的風(fēng)夾雜著沙塵撲面而來。只是這個空間看上去不太完整,四下里都有些黑色的空白處,看上去像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邊緣散發(fā)著強(qiáng)烈的白光。
梁誠在風(fēng)沙中勉強(qiáng)睜著眼睛,看見這里到處是被砍殺的士兵的尸體,有的身首異處,有的缺胳膊少腿,肚破腸流,死狀慘烈。
這時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梁誠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一群不知道在夢中追逐自己多少次的鬼物。在火光中,梁誠看見這些鬼物在吞噬地上的死尸,每吞下一具尸首,怪物好像就長大一圈,身上就多長出一個血淋淋的腦袋。
忽然,領(lǐng)頭的那個巨大的鬼物發(fā)現(xiàn)了梁誠,立刻發(fā)出暴怒的嘶吼,朝著梁誠飛奔過來。梁誠見走投無路,心中恐怖,絕望,傷心,憤怒,各種情緒接踵而來,腦中一片混亂。忽然梁誠仰天發(fā)出狼嚎般的聲音,竟充滿嗜血之意。這時身上的皮膚忽然爆裂開來,那些鬼臉般的凸起鉆了出來,將衣服撕得粉碎,纏繞在梁誠身上扭動不休。狀若妖魔的梁誠身軀暴長,瞬間竟長到數(shù)丈高,沖上去和那撲過來的鬼物扭做一堆,翻滾廝打起來。
這時所有的大小鬼物都撲了過來,擠在一起,互相吞噬起來。一時間黃沙滾滾,什么都看不清了。
黃沙中梁誠腦中空空,忘記了自己是誰,要干什么,只覺得渾身彌漫著殺戮的快意,張開大口只知道不停地吞噬,吞噬……
過了不知道多久,翻滾的黃沙停了下來,一頭巨大的看上去是由血肉和骸骨拼湊出來的怪物一躍而出,以驚人的速度向一旁的一個空間黑洞沖去,白光一閃,這怪物消失在黑洞里。
梁誠只覺得自己似乎在飛速奔跑,又像是被別的什么人裹挾著奔跑,心里一方面很迷茫,但是另一方面又充滿了憤怒的殺意,仿佛很多聲音回蕩在腦海“殺!殺了他!報仇?。 ?/p>
“這是要干什么啊?”梁誠迷惑地想“要干什么,這路卻有些眼熟。”
兩邊的景物飛速后退,梁誠感到自己像一匹駿馬般地奔馳,渾身都是力量,在深夜的道路上疾馳。
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恍惚惚間梁誠飛身越過城墻,守城士卒眼睛一花,覺得似什么龐然大物一閃而過,又似什么也沒有看見。梁誠卻把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連一晃而過的城樓匾額上的“武勝關(guān)”三個大字也看的清楚,“好眼熟啊,眼熟……”梁誠心想。
梁誠心中殺意越來越濃,以至于渾身興奮得發(fā)抖。但這殺意卻不像是自己的,只覺得身體中有無數(shù)暴怒的靈魂,無數(shù)的聲音在轟鳴“殺!殺了他!報仇??!”
“啊,眼熟的地方,這里是馬廄,白馬,黃馬,黑色的烏云騅,吃了它,烏云騅……”
梁誠耳朵里亂哄哄的,什么也聽不清楚,眼中看到的畫面卻緩緩閃過,很多人驚駭?shù)谋砬?,垂死的掙扎,血肉橫飛……
梁誠苦苦思索著“這是要干什么啊,發(fā)生了什么事?”
梁誠看到在巨大的利爪撕扯下很多人倒下了,有士卒,有男子,有女人,有張管家,有梁旺,“梁旺?這是為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事?”梁誠苦苦思考著。
轟然一聲,仿佛是雷擊的電流掠過全身,梁誠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一人身上。這人手舞長劍,須發(fā)戟張,神威凜凜,眼神中充滿了不屈的神色,雖渾身浴血,卻仍然奮力搏斗。
梁誠覺得渾身上下都爆發(fā)出狂怒的力量,利爪狠狠地?fù)]舞著,腦海里到處都是“殺??!殺了他!”的聲音在咆哮,只在心底最深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反抗著,在哭泣著,但是卻那么微不足道。
梁誠覺得這個世界變得一片黑暗,心里空蕩蕩的,身體仿佛從高空中墜落,一直飄飄忽忽往下墜落。
清晨,梁誠醒了過來。腦子昏昏沉沉,渾身酸疼,張開眼睛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只見屋里亂哄哄的,自己卻光著身子躺在床上。
“昨晚發(fā)生了什么?”梁誠心里在想,卻記不起來,只是覺得好像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于是起身穿衣,但是布袍卻找不到了,只好打開柜子,把家里帶來的那件錦袍找出來穿上。
“阿參!”梁誠邊出去邊喊著,心想:“這小子把我的布袍弄到哪里去了?”
梁誠在阿參的屋里沒找到人,又到園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也沒看到阿參,只好開始打坐用功,梁誠這時發(fā)現(xiàn)自己和平常有些不一樣,一呼一吸間比平常更為順暢,周身通泰,身體里有一股清涼的細(xì)流順著脈絡(luò)流動。這細(xì)流的感覺如此真實(shí),可以隨心所欲地周身調(diào)動,調(diào)動至指尖處,甚至可以感受到一股股涼氣沖出指尖。平時脈絡(luò)中的阻礙之處,也不復(fù)存在了。
梁誠非常詫異,自己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比平時好不知道多少倍,似乎正是心法里描述的功力進(jìn)階練氣十層后期大圓滿境界的模樣??墒撬桓蚁嘈牛驗閹煾盖逄撜f過,要練到本門練氣心法大圓滿,天資最卓越者也至少要下五年苦功。
梁誠不知道,在昨夜奇特的際遇中,自己的身體有了重大變化,身體里阻滯的脈絡(luò)關(guān)口被盡數(shù)沖開,所以導(dǎo)致功力突飛猛進(jìn)。他只記得一些零碎片段,并且隱隱覺得有件大事十分不妥,但是又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只好不去想它,專心練功,漸漸進(jìn)入了物我兩忘的狀態(tài),沉浸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