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
良久,終于聽見柳扶楹開了口,只是聽著低低切切的,軟弱無力被抽走力氣一般。
“去南疆或許真的是好事。”
說完這句,又見她的面龐浮上一個極難看的笑。
接著又好像走不動道似的,在園子里的黃楊樹下坐了下來。
“夫人同意去南疆了?”金梨蹲在她身邊,雙手覆在她搭于膝蓋上微微顫抖的手背上。
金梨未曾參與柳扶楹和裴舟霧的經過,所以不明白柳扶楹今日這種種的異常。
柳扶楹張了張口,卻是一副欲語淚先流的模樣。
“夫人,夫人你別哭呀,咱們費盡心思不就是為了懷上孩子嗎,現在孩子有了,香山的秘密也沒有傳出去,天大的好事,夫人應該高興啊。至于裴國舅,左右咱們馬上就要去南疆了,他就算出來了也不要緊,反正以后都遇不到了。”
“可是……”
柳扶楹強忍著哽咽之意,不愿讓眼淚真的掉出來。
“可他要是出來了,他就知道我在騙他,知道上京城根本沒有蘇月螢這個人,待他去過祁王府一查,那我……”
說到這的時候,她忽又自諷一笑,終究還是笑出了眼淚。
也確實可笑。
她一個處心積慮的騙子,卻渴望在被騙之人的心里留一個完美的形象。
怎么不可笑?
只是她知道,一旦裴舟霧發現了實情,那這段時間的種種,他的深情,他的愛意,他的真心通通都將變成云煙,他就……再也不會愛她了。
再也不會有人像裴舟霧一樣的愛她!
真有意思,她可真是壞透了,怎么能什么都想要呢。
“夫人你別這樣,剛才將軍不是說了不會將那封信交給裴家,那裴國舅還是出不來的,夫人,你不要擔心了。”
柳扶楹卻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再不知該怎么開口。
裴舟霧必須得出來!
她寧愿裴舟霧永遠恨她,寧愿從此與他天各一方再不相見。
只愿他能……重獲自由。
*
“夫人,我剛才看見將軍穿著官服出了門,應該是進宮去的。”
金梨急慌慌跑回梳星院,喘著大氣與柳扶楹稟報。
先前從園子里回到梳星院后,柳扶楹就讓金梨注意著沈修年的動靜,尤其他要是出門了要第一時間過來告訴她。
柳扶楹放下喝了一半的燕窩粥,起身與金梨一起又走出了院子。
到了沈修年書房門前,兩人卻被門前的鎖攔在了外面。
“夫人,怎么 辦?”
柳扶楹靜默不言,卻沒有半點退縮之意。
回了身,下了臺階走向院中的樹下,俯身便抱起了一塊腦袋大的石頭。
“夫人,這石頭太重了,我來吧。”
金梨都來不及伸手去接,就見柳扶楹已經抱著石頭回到屋前對著門鎖處就砸了下去。
“夫人!”
金梨又驚又怕,怕柳扶楹傷到自己,也怕動靜太大將人引來。
一下沒砸開,柳扶楹又從地上抱起石頭再次摔砸了過去,第三次落下時,那塊門鎖終于脫落連帶著房門都破了一塊。
“夫人,門被砸成這樣,將軍不就知道有人闖進來了嗎,追查起來……”
“我怕他沈修年會知道嗎?”
她倒是想看看沈修年知道以后,究竟能奈她何。
進了門,柳扶楹就四處翻找起來。
桌案,柜屜,書架,哪兒都找過了就是沒發現之前他們口中說的那封信,心急之時也顧不得什么分寸,東西落了一地,遭賊劫過一般。
不知摸到了書柜何處,只聽嘎噔一聲,而后從書柜正中間彈出了一只小抽屜。
里面放了好些貴重物品,柳扶楹眼里卻只有那封黃皮信。
拆封一瞧,信紙共有兩頁,最后落款處還按有印章,是枚官印。
從頭到尾細細看過,終于明白始末。
陷害裴舟霧的竟是當朝的宰相,是他勾結裴家軍中要員將戰中重要的信息泄露給了敵軍,使得敵軍破了邊城致使我方死傷慘重。
柳扶楹捏著信,眉心發皺心跳不止。
她對朝堂后宮之事并不關注,卻也知道宮中的麗貴妃是宰相之女,除了太子,皇帝最喜愛的就是麗貴妃的兒子。
想到這里,柳扶楹就明白了。
皇后及太子依仗的除了皇帝的寵愛,剩下便是母族的強大。
裴舟霧戰功無數,裴家榮寵無雙,只要裴家強盛,皇后和太子的位置就無人能撼動。
裴舟霧倒了,裴家倒了,皇后失寵便難保太子之位不會旁落。
太子,未來的國君啊,若有機會誰不眼熱。
“夫人。”
金梨輕輕喚她,提醒她不要一直發愣。
回神后,她將信紙裝回了信封里,然后大步走出書房任由地上凌亂不堪絲毫沒有要將其整理干凈的意思。
出了府,套了輛最普通的馬車就去往了裴家方向。
裴家對街,正好有一間京中有名的首飾鋪,柳扶楹只佯裝是去看首飾的。
精挑細選,也挑了兩件首飾。
付完銀子,正好看見金梨進了鋪內,手里還提著幾包東西,上前來說:“夫人,奴婢已經將您愛吃的香棗糕買回來了,排了好久的隊呢,夫人要不要上車趁熱吃?”
“好啊,我正饞著這一口呢。”
店內伙計恭敬的將兩人送了出來,上了馬車待啟程后,金梨就貼了過來對柳扶楹耳語道:“夫人,信已經送進裴家了。”
“沒叫人發現你吧?”
“沒有,我找了街上一個抓糖葫蘆的小孩去送的信,告訴他讓他說是一個白胡子老頭交于他的信,要將信送到裴家住手上。我隔著街假裝買東西親眼確認裴家的人收了信進門,后來又找那個小孩問過,沒出什么紕漏。那小孩長得普普通通沒有什么可記憶的地方,即便想找也找不來的。”
“那就好。”
“那夫人,接下來怎么辦?”
柳扶楹往后一靠,思索后回說:“接下來怎么辦就與我無關了,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
裴家家規森嚴御下嚴謹是出了名的,即便是看門的小廝也戰戰兢兢不敢懈怠,這個時辰,裴父裴母都是在家的,第一時間便能收到信件。
之后如何,不由她管控。
“夫人,他們收到了信將真相告知皇上后,裴國舅是不是馬上就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