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是柳扶楹的生母。
嫁到沈家后,柳扶楹便將生母的牌位挪到了長明觀里又捐了好多香火錢,單獨給母親開了一間屋以做供奉。
她來長明觀還愿,順便去給母親添些香火自是在合理不過。
“小姐,道長們正在前殿誦經,這會兒各處都空著呢且平時都不會有人到這屋來,小姐可以放心。”
金梨替柳扶楹換衣服,同時緊張聲音都在發顫。
“小姐,這回你可千萬要小心,別再掉下什么懸崖受傷了。”
柳扶楹摸了摸她的臉,笑吟吟道:“我還以為你要說小心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發現便發現,左右也就是被人笑兩句,再不濟就回頭過苦日子去,金梨陪著你就是了,只要你活著就好。”
這番話,柳扶楹如何能不感動。
深深擁抱過后開了門。
屋外側墻后,就是一道小門,許是常年無人來過的原因,木門都腐朽快要倒下了,但這也說明此處足夠安全。
“小姐,你一定要小心呀。”
金梨并不一起跟著去,她要留在屋外守著。
“放心吧,把門關好。”
柳扶楹提著裙子走入高高的草叢里,沒走幾步,裙面上就被沾上了許多草籽,雖雜草叢生但好歹可以通往山下,避著大路繞了一圈,依著那日的記憶尋到目的地時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只知這日頭越來越曬。
終于找到地方,她已累的大口喘氣不斷。
不過有了這一次,下回也會更熟悉些。
這般偷偷摸摸雖然累人,卻也刺激,更加急了她想快些見到裴舟霧的心情,也再次深刻體會了某些男人的樂趣。
她沒收拾著裝,任由裙子凌亂。
一步一步踩入水中,心緒也跟著水花激蕩開來。
入水之后,如魚般游向深處去。
費了那般辛苦的勁兒到了這里,今日可一定得有些成果。
……
香山禁忌處。
裴舟霧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圓桌上的清水茶湯早已沒了熱氣,他盯著茶盞看卻久久不見動作。
清風拂過,吹亂他的發絲。
他垂著眸,眼睫都不見眨動。
真如柳扶楹所想的那般,獨自一人在這樣的地方關久了,人怕是會瘋。這時的裴舟霧也就只剩下口氣兒在喘了,儼然一具活尸。
倏地。
只見他長睫一抬,目光里多了幾分生氣。
后院潭水處傳來動靜。
其實偶爾也會有山石滾落掉入潭中,但今日的動靜卻絕非山石所為,就仿佛是有個不怎么會水的人在里面撲騰。
人,是有人。
他疑慮著起身,長袖撩倒了桌邊的茶盞。
鐵鏈拖地滾過地上石塊,悶脆的響聲逐漸靠近深潭,遠遠一瞧,潭邊躺了個人,正大口大口的喘氣做著修整。
看著裝,是個女子。
從水下來的女子。
裴舟霧眉眼緊鎖,除了上回救下的那個女子,沒人知道這個水下的秘密。
他遠遠站定,并未靠近確認。
說不準,那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幻境。
畢竟這么久了,除了外面的守衛之外,唯一見過的人就是那日的女子,孤獨久了,總會幻想一個人出來陪自己待著。
柳扶楹好似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
她當然知道。
臥房處離潭邊不遠,那樣的大的動靜肯定會驚動到他。
大口喘氣也只是她蓄意偽裝的結果,就是為了制造成她很艱難才從水下遠遠游過來的。
起了身,步子尚還有些不穩。
衣裳濕透垂著地,時不時還會踩著裙角,這短短的路程,她走的跌跌撞撞的。
終于,還是站到了裴舟的面前。
“裴、裴國舅,許久不見了,還、還記得我吧。”
她的真實,打破了裴舟霧心中幻境的錯覺。
她的聲音,她的模樣,她身上沉沉的濕氣,還有比日光更加明媚的笑臉,真實的讓他覺得惶恐。
但,他的眼里的死氣卻正在一點一點的退散。
然后,再一點一點的活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
他的聲音好不奇怪,就是很久很久沒說過一句話的那種奇怪。
“因為我想你啊。”柳扶楹直白又熱烈。
對面的裴舟霧卻凝起眉目顯得異常不解,以他們的關系來說,這樣的言辭,未必過于曖昧。
柳扶楹的笑臉則更加熱烈,歪了歪頭露出俏皮模樣。
“我開玩笑的,我是要說,因為我想報答你呀。”
“并不好笑。”裴舟霧語氣嚴肅。
他背過了身去,一步一步的又朝來時走了回去。
“若是談報答,那很是不必,這里不是你游山玩水之地,你走吧。”
說謊。
柳扶楹知道他有顧慮,可他方才眼中的驚喜卻也是真真切切的。
她當然沒聽話的離開,緊跟在他身側追著去了臥房。
到門前時,裴舟霧忽又停下。
他回身,態度堅決同她又道:“姑娘,我救你不是圖你報答。”
“我知道。”
柳扶楹的語態,更加堅毅。
為了要一個孩子,她真是豁出去什么話也敢說。
“但是,救命之恩哪怕是粉身碎骨來報也是不為過的。”
“粉身碎骨?”裴舟霧指著前屋,指向前頭外圍處的守衛,“他們一日多次進來視察,若是發現了你,那可不簡簡單單只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嗯……那我躲床底下。”
柳扶楹看向屋中竹床,竹床低矮倒是能藏。
回了眸,發現裴舟霧的臉色愈漸難看,嚴詞再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扶楹也凝固了笑臉,做出被他嚇到的樣子。
繼而垂下臉,語氣也開始委屈起來。
“我能做什么,為了來找你,我差點溺死在水里,除了來報答還能要做什么,這段日子,我日日在盆中練憋氣,就希望能在水下時多堅持一會兒。”
聽了這話,裴舟霧的臉色的確稍有緩和。
原本不覺得有什么,只不過是尋常的渡氣救人,這些時日也未曾想起來過,可這會兒,那日為了救她在水下為她渡氣的畫面卻突如其來的浮現在他的腦海。
當時并非別有用心的舉動,在此刻的回想中竟漸漸地旖旎起來。
他不自然的別過眼,面上的冷冽倒也散去不少。
“可能我的確也做不了什么,但哪怕只是來陪陪你跟你說說話解解悶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