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箋這輩子很少與人爭執,她大多數時間都是個沒心沒肺的咸魚。
吵到最后竟是天都要亮了。
面色蒼白的公子被無字牌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那群人里其中一位是他的表妹,立刻表現得比他還要激動,她一抬手就揚言要除掉邪祟,直接在屋內拿出了法器。
太一洚當即嚇得臉色蒼白,唐玉箋也眼皮一跳,差點將卷軸召出來。
不知道她那柄不爭氣的卷軸扛不扛得住。
最終還是小道士咬破手指持筆劃出一道屏障,雞飛狗跳的混亂之后,白面公子嚷嚷著要打賭,一口咬定唐玉箋絕對無法通過試煉。
他囂張地指著她大聲喊,“如果你這邪祟進不了無極仙域,就得跪下來,給我和我的表妹磕頭認錯!”
唐玉箋反問,“那如果我能進呢?”
公子冷哼,“那就進了唄,你一個妖孽,該不會還想要我道歉吧?”
唐玉箋扯唇笑了下。
“不,我要你跪下來磕頭道歉,從山腳一直磕到山頂,繞無極峰一周,讓所有人都看到。”
那兩人頓時怒氣沖沖,“你知道無極峰一周有多廣闊嗎?你知道山頂有多高嗎?”
“這么說,你是認為自己會輸?”唐玉箋反唇相譏。
“豈有此理!”
公子臉色像大便,半點經不起激將,“磕就磕!”
“表哥!”
他旁邊的姑娘連忙伸手拉他。
許是想到無極仙山的主峰有多巍峨高大,公子表情變了變。
可很快鎮定下來,像是料定唐玉箋進不了仙門,輕慢道,
“那我也要換個條件,既然你說你是紙妖,那你輸了的話,就給我當個茅廁紙吧。”
唐玉箋緩口氣,在周遭的哄鬧聲中應了這個賭約。
氣消了一些后,她想,反正逃跑這種事她已經很有經驗了,如果混不進山門,就坐著卷軸跑路。
過幾年改頭換面卷土重來,又是一條好漢。
太一洚追出來,錯愕地喊住她,“玉、玉箋?!?/p>
唐玉箋,“都什么素質,竟然還能升仙,你們那兒太黑了?!?/p>
太一洚點頭,“的確?!?/p>
她又幽幽說,“都怪你?!?/p>
太一洚羞愧難當,“怪我?!?/p>
“……”
他圍著唐玉箋轉,“真奇了,你……你身上怎么會有如此精純的機緣?還是個大福報呢?!?/p>
唐玉箋嚴肅,“是不是因為我經常做善事?”
“你做了什么善事?”
“隨手救助小動物,扶老太太過馬路,和傻*對罵?!?/p>
“……”道士問她,“或許,你是見到什么仙人了嗎?受了點化也是有可能的。”
唐玉箋一時怔忪了下。
腦海中就想起了云楨清。
原本就生氣的心情,現在更摻雜了點難過。
簡直雪上加霜。
只要回憶起來,她就會懊惱于自己明明看了話本,竟還能因為一個所謂的‘九五至尊’身份認錯人,簡直活該。
如果能夠早些察覺,或許就不會投入那么多感情,也不會如此……難以自拔。
唐玉箋捂著心口,深覺自己轉生之后在情情愛愛上吃大苦了。
她又一次幽幽地看向小道士,“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占了我的機緣,我就不會跟他走,不跟他走就不會變成惡毒女妖,說不定現在已經成仙,不知道在哪里逍遙快活了。”
太一洚聽不懂,卻不妨礙他認錯,“都是我之過。”
這讓唐玉箋忍不住又想起云楨清,他也總是無條件認錯……住腦!
見她皺起眉,小道士忙說,“總之,你先跟著我吧,那日確實是我之過,一時大喜過望,就獨占了這機緣。”
算了,事已至此。
唐玉箋抹了把眼角,決定從現在開始封心鎖愛。
還是唐二小姐有大智慧,遠離情情愛愛保平安,她要做一個冷漠無情的妖怪。
太一洚看她終于平靜了,認真地跟唐玉箋說,“你不該跟他們爭執,這種事情應該忍一忍,他們跟仙門里的人有關系,背后錯綜復雜,你惹了他們,難保他們不給你使絆子?!?/p>
唐玉箋問他,“為什么他們這么討厭我?”
“他們都是天族與凡人結合的血脈,在人間或許還能享受眾星捧月的待遇,但一旦進入仙域,那里全是血脈崇高的正統天族,他們被壓了一頭,本身就難以適應?!?/p>
太一洚說,“為了繼續維持高高在上的感覺,他們便結伙欺凌那些飛升的凡人修士,人修在他們眼中是不如自己的?!?/p>
唐玉箋,“所以他們也對你呼來喝去?”
太一洚點頭。
“而在仙域中,最為下等的,莫過于妖物精怪修煉成仙的存在?!?/p>
也就是唐玉箋。
“你瞧這些人,雖然已經顯得頗為尊貴,卻仍然只是外門弟子。內門弟子一定是血脈純正的天族,自持高貴,絕不與凡人以及其他各界的人通婚。”
停頓了片刻,他補充,“當然,神族不在此列。”
任何一族,都以沾上神族血脈為榮。
唐玉箋感嘆,“外門就已經這樣了,那內門得嬌貴成什么樣?”
太一洚提醒道,“玉箋,你既然已經得罪了他們,知道要想在仙域這種地方站穩腳跟,該怎么做嗎?”
唐玉箋洗耳恭聽。
就聽到太一洚說,“找人抱大腿?!?/p>
唐玉箋,“???”
“對,你以為呢?這里面都是關系戶,你要是不找一條粗壯的大腿抱上,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p>
唐玉箋驚嘆,“……你變了,你跟我想的不一樣?!?/p>
小道士沉聲說,“生活所迫?!?/p>
翌日。
午時一刻,人間陽氣最盛之時。
太一洚帶著一眾來此地試煉的公子小姐們來到靈寶鎮郊野。
他們這一次要過的試煉便是靈寶鎮的禍事,只有解決了這禍事,才有進入仙門的機會。
明明是陽光正盛之時,但越是深入郊外,林中的陰冷之氣就越是明顯,連頭頂的陽光似乎也變得黯淡許多。
太一洚出門再三告誡這群公子小姐,絕不可乘法器飛舟,不準打草驚蛇,于是沒走多久,便聽見接二連三的抱怨迭起。
身后有人抱著肩膀,惴惴不安地問,“小師兄,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是啊,我們要過的試煉是什么呀?”
“這里好黑啊,陰森森的?!?/p>
太一洚沉著氣,不言不語。
走了許久的路,直到遠遠地看到一間破敗的院子,這才緩緩停下腳步。
他轉過頭,目光掃過眾人,“諸位,這次靈寶鎮禍事牽涉甚廣,若是能拿下來,便算是過了試煉,也就是跨越了進入無極仙域的第一道門檻。”
公子小姐們根本不在乎。
反正他們來也只是走個過場,驅邪除祟、平定禍事這些瑣事自然交給小道士去處理,他們只要找個地方休息,不添亂就已經足夠。
唐玉箋站在樹梢,遠遠看見四方院子的廳堂中放著一具具棺槨,就連地上都擺放著草席,后背隱隱發麻。
唐玉箋立于樹梢之上,遠遠地望見那座四方院子的廳堂內擺放著一具具棺槨,地面上也放著幾張明顯卷著‘東西’的草席,后背泛起一陣寒意。
她不敢多看,從樹上躍下,走到太一洚身邊。
“靈寶鎮有什么禍事?”
“這怪事,說來有些晦氣。”
靈寶鎮義莊中的尸首不見了,似乎有人盜走了尸首。
太一洚正是為了此事前來。
唐玉箋頭皮發麻,“我們來是要抓盜尸賊?”
“不止。”
太一洚皺眉,“玉箋,你有所不知,這些尸首與尋常凡間的尸首不同,靈寶鎮毗鄰靈脈,位于霧隱山河谷,尸體上沾染了仙氣,但若一旦..….怨氣積聚過深,它們就會比常人死后的尸身更加恐怖?!?/p>
一陣寒風吹來,周遭似乎更陰冷昏暗了。
他沉吟片刻,神情嚴肅。
“怕就怕,有人盜走這些尸體,用來作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