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縣主府。
喻初晴在書房里,翻看賬簿。
身形頎長清瘦的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站在她面前,給她稟報:
“第一季的佃租都收上來了;所有鋪子的租金也都交齊。”
“縣主先前資助的學堂,已經開始講課。城隍廟外面的那群小乞丐,如今都進了學堂。開支都在癸字號賬本上。”
“濟春堂這邊,在下私以為,原本的藥材進價太貴了。原本商談得挺好的,卻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要抬高價格。”
“縣主,倘使咱們真要實施五日一次的義診,這個開銷算起來實在是太大……”
這幾年,喻初晴在背后的經營,全都是眼前這位錢大掌柜在打理。
他真實年齡有二十八歲了,看上去卻顯年輕,剛過二十的樣子。
然,與他清秀的氣質不一樣的是:大掌柜不僅姓錢,名字更有意思——錢利來。
聽完錢利來的講述,喻初晴把賬本大概掃了一遍,道:“第一季度的利潤,送去給合伙人了嗎?”
“都送去了。”錢利來應答完畢,又詢問:“縣主,三年的契約已經到期了,您還打算跟他們續約嗎?不續約就不用分利潤給他們,日后縣主的營收將能翻幾倍。”
喻初晴并沒有猶豫,直接道:“續上吧,沒有這些天使投資人,沒有當初他們無條件信任我,真金白銀地砸給我起步,哪有我的今天?就憑南陽侯府那仨瓜倆棗的,我還不知道在哪里啃草呢!”
錢利來微笑:“縣主是念恩的,自然是有福之人。”
身為大掌柜,自是為她馬首是瞻,報完業務便離去了。
恰在此時,木棉進來:“縣主,桑三公子出事了!”
喻初晴抬起頭來。
她頭微微一歪,發髻上的步搖輕輕晃動,一聲輕笑,道:“走,給我更衣梳妝,我們看戲去!”
木棉抬眸一看,自家主子的笑容,可真是……
分外明媚!
心情好著呢,都要更衣梳妝才出門了!
南陽侯府。
從府門外到正廳門口,是一路的血跡,如今府中的下人減少了,所有人都忙前忙后,顧不上清洗地板。
喻初晴穿著一身金絲繡線的夏季薄衫,腳踩祥云藕絲履,頂著初夏的暖陽,從馬車上下來。
美麗,高貴,朝氣蓬勃。
她身后跟著合歡木棉、以及騰云覆雨四大侍婢,一步步踏上臺階,踩在那些血跡上,跨步進入侯府大門。
與那一日她穿著一身素色里衣、身無分文地被逐出侯府,身份來了個頂級轉換!
進門的一瞬,她的腳踩在了門檻上,停留了一會兒。
宛如,將南陽侯府踩在了腳底板上一樣!
“永安縣主到!”
被趕走的假千金桑初晴,當然是回不來的。
但,永安縣主喻初晴上門,誰敢阻攔?
更何況如今的侯府——老太太一病不起、南陽侯杖刑傷勢未愈、老大為婚姻焦頭爛額,老二住翰林院不問世事,老四住國子監躲避一切,真千金在太子府后院長草……
一個能主事兒的都沒有!
侯夫人歷來是沒主意的,此時更是六神無主,一邊掉眼淚一邊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她的三子腿都斷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知道哭。
一聽說喻初晴來了,宛如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
太好了是初晴,我們有救了!
“初晴!”她面露驚喜,連忙拉著嬤嬤的手站起來:“初晴來了?她在哪兒呢?”
喻初晴一進府門,便聽到殺豬一般的哀嚎慘叫聲:
“我好痛!”
“母親,我好痛!”
“我的腿!我的腿!”
聽說她來了,侯府的下人紛紛讓開一條道,夾道迎接。
眼瞧著那看上去比以前尊貴百倍的前嫡女,儀態端莊地一步步走到正廳門口。
一眾都朝她行禮:“見過永安縣主!”
被趕走的假千金,第一次回來南陽侯府!
侯夫人趔趄地從廳門里跨步出來,許是腿軟無力抬不起來,腳背撞上了門檻,往前摔去。
嬤嬤都來不及攙扶。
喻初晴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
但,沖勢太猛,侯夫人還是一膝蓋著地,跪在了喻初晴面前!
喻初晴沒有第一時間將她扶起,而是輕飄飄來了句:“夫人曾養育我十七年,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禮。”
聲音很平靜。
她承諾可以照顧侯夫人的后半生,卻沒說要怎么贍養——
留在身邊、晨昏定省,三餐關切、四季關懷,是贍養;
扔到莊子上,一日兩餐供應,安排兩名下人照料,病了請人看診,這也是贍養!
侯府的下人中,有不少受過大喻初晴恩惠的,聽著這話,莫名感覺到一股爽感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爽!
縣主大人就好像那復仇使者,東山再起、卷土重來。
當初多被侯府厭棄,如今侯府在她面前,卻低入塵埃!
但,侯夫人是感知不到這些的。
她宛如揪到了救命稻草,緊緊抓住喻初晴的雙手,急切地道:“初晴!初晴你幫幫母親,現在這是要怎么辦!”
她完全沒注意到,喻初晴雙眸古井無波,冷靜到絕情。
只淡淡說了句:“我聽說了三公子斷腿的事,專程過來。”
過來看笑話的。
侯夫人自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有初晴在,她就找到了主心骨,心也安定下來了不少。
“初晴,你三哥他……他又去賭坊啦!他在西市賭坊簽下契約,拿腿跟人家玩!結果他輸掉了,對方真當場砍了他一雙腿!”
喻初晴心道:嗯,我知道。
不但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還知道怎么發生、為什么發生的!
倘使還是過去的南陽侯府,興許賭坊大當家還忌憚幾分,打斷腿差不多了。
如今的南陽侯府,還真怕不了一點!
但她嘴上卻道:“哦,我去瞧瞧他。”
她提了提裙擺,抬腳邁步進正廳門檻。
進門后,寬大的裙擺一甩,旋出漂亮的弧度。
桑懷志躺在擔架上,是被抬著回來的,被砍掉了雙腿,一路鮮血淋漓。
進入廳內,沖鼻的血腥氣襲來。
她問:“府醫呢?府醫怎么說的?”
侯夫人應:“府中的狀況你是知道的,哪兒還請得起府醫?前陣子我就把府醫給辭了,有事才請大夫上門。”
她又開始哭。
以前花大價錢請府醫,平日里只有頭疼腦熱的小病。
結果一辭退掉,接踵而來的各種傷病!
虧大發了!
其實喻初晴知道侯府的府醫沒了。
被辭退后,那人來找過她,想在縣主府做事。
她沒有留,而是送濟春堂坐診去了。
一旁的嬤嬤見侯夫人解釋不清不楚的,幫著應答:“縣主,大夫說是已經給上了止血藥了,但血流實在太大,止不住!”
侯夫人又抓住喻初晴的手,道:“初晴,你會醫術,你能不能想法子給他先把血給止住呀?再這么流下去,會要了你三哥的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