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青石溝生產隊之后,蘇文宸一行人繼續一路向南。
當從陽谷縣出來之后,剛進入黃泛區之后,舒適的公路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硬化過的土路。
顯然這個時期,在這種鹽堿地上修建公路并不是一件合算的事情,因為受到土壤中鹽分的侵蝕,路估計沒多久就需要花費人力物力重修了。
蘇文宸搖下車窗,放眼望去,道路兩邊不少地方都泛著堿花的泥潭,土地在這里仿佛裂開的千萬張嘴一般,每一道裂縫都吐著鹽堿的白沫。
不過遠處,也有一個個插著“戰天斗地試驗田”的木牌。
此時用葦席圍出的改良田里面,已經長出了嫩綠的冬小麥的嫩苗。
雖然看起來依舊營養不良,可是卻依舊頑強的在這片改良過的鹽堿土地上扎根了下來。
后世經過一代代人的努力修復,已經看不到黃泛區的痕跡了。
都是農田遍地,瓜果成林。
甚至蘇文宸曾經去旅游的時候,黃河都已經沒那么黃了,甚至一些時間段還比較清澈。
只是他如果不是親自走一趟還真不知道,原來黃泛區的前身居然是這個樣子。
想到這在陽谷縣打聽到的消息。
蘇文宸轉頭對開車的趙衛國說道。
“我在陽谷縣招待所問清楚了,他們說這邊有一個東風人民公社,他們有專門的渡口航運隊,可以乘渡輪過河。”
“待會兒遇到人問問,東風人民公社怎么走。”
蘇文宸話音剛落,就發現好像遠處有一大群羊。
“老趙,你看那是不是羊嗎?”
“停在路邊上,我去問問路。”
聽到蘇文宸這么說,趙衛國立刻打了個方向盤,在路邊停下。
蘇文宸跳下車子,沒走幾步。
一陣大風掠過,卷起地上細碎的白色晶粒,打在他的臉上如同刀刮一般。
蘇文宸摸了摸臉上的結晶粒。
一瞬間他感覺這邊仿佛空氣中都有淡淡的咸澀味,甚至讓他覺得自己這是來到海邊了呢。
走到羊群附近之后,蘇文宸發現一個穿著黑色補丁棉襖的老漢,正在一邊放羊一邊把鹽堿水引進排水溝里去。
而旁邊的羊群倒也不亂跑,此時也都在舔舐著溝沿的析出的芒硝。
蘇文宸抽出根香煙,遞過去說道。
“老同志,跟你打聽個路,東風人民公社怎么走?”
“我們如果要過河的話,除了走渡輪有修好的橋嗎?”
放養老漢看了一眼蘇文宸的軍大衣,又瞅了一眼停在路邊的大貨車。
接過蘇文宸遞過來的煙之后,才緩緩的搖了搖頭。
“那我不知道,不過我聽說,往西跨省走老遠確實有一座鐵路橋,能不能走車就不知道了。”
“不過東風公社航運隊,你只要往前開就行了,到河邊就看到指示牌了。”
“附近就這么一個渡口,人還是挺多的,你過去就看到了。”
蘇文宸聽到之后,發現跟陽谷縣那邊給的消息差不多。
至于老漢說的那座鐵路橋,道路網上是有標注的,不過那座橋都已經在豫省的鄭市了。
他們從那邊走,得繞老大一個遠路了,最起碼得多半個月的行程。
所以還是直接靠渡輪算了。
沿著土路又開了一個多小時之后,蘇文宸就知道為啥那個放羊的老漢說過去就知道了。
因為確實人不少,一輛輛的大車都停在渡口,排隊等待過河。
蘇文宸往前瞅了一眼,發現居然都沒有看到頭。
而這邊不少大車司機都在駕駛室用棉被裹著身體御寒,甚至還有在蘇文宸前面的一輛車,居然下車開始搭起了灶臺。
看到這情景,給蘇文宸看著都有些懵了。
大哥你這是要在這過夜啊!
蘇文宸看向趙衛國。
“老趙,你以前往南方跑過長途嗎?”
趙衛國搖了搖頭。
“我們部隊在北疆,太遠的話,物資基本都是火車運,只有附近的幾天路程的地方,才會用汽車運。”
“我也是第一次跨河運輸,看來過河要很慢,不然不能攢這么多車。”
蘇文宸點點頭,用手放在眉上給眼睛遮了遮陽,朝著對岸看去。
雖然看的不清楚,可是光從外形就能看清楚,應該也是有不少大車的。
蘇文宸走下車。
雙手揣在袖里,朝著那個正在自己車不遠處搭建灶臺的司機走過去。
“同志,你怎么還搭起灶臺來了?這是要過夜嗎?”
聽到這話,對方看了蘇文宸一眼。
“你是第一次跑車?你沒師傅嗎?”
蘇文宸搖了搖頭,確實第一次跑長途,我們不是運輸站的,是場里自己的車。
聽到蘇文宸這么說,對方才恍然大悟。
不過還是比較熱情給蘇文宸解釋了起來。
“這渡口,一次只能過兩輛車,如果拉重物一次只能過一輛車。”
“現在還不是河水的豐沛期,有時候還會在淺談擱淺,那就需要人力去拉,慢的一天也就是能過十幾輛車。”
“等著吧!估計三五天就到咱們了。”
蘇文宸有些無語,他完全想不到這時候過黃河還要排隊。
“要等這么多天,怎么不往西走幾天,那邊不是有跨河大橋嗎?”
司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
“你都知道,我們這些經常跑的能不知道?那邊雖然走的快,但是走那邊的車更多。”
“另外那座橋是鐵路橋,有時候還要留時間給火車過。”
“所以跟這邊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繞路,還不如消停的在這等幾天。”
“不過下游沒多遠,聽說濟市已經在修一座新的跨河大橋了,到時候應該就好多了。”
“對了你去登記沒有,得往前面去登記完,還有人會過來檢查貨物運輸單,如果發現你們攜帶東西不一樣,是要補繳支農建設費的。”
“不過五斤以下就不用繳納了。”
蘇文宸也沒想到,這個公社航運隊的領導居然還挺有想法的。
居然從這些司機身上創收。
顯然這個支農建設費就跟服務費一樣,因為哪個司機都會攜帶一些單子上沒有東西。
真說起來,這個什么支農建設費,肯定是沒那么合理的,因為名義上現在的車都是給國家運輸的。
而他們這種航運隊,也都是上面會撥糧食,并且給他們發固定的工資。
不過之所以沒有司機舉報這事,主要是因為問題本身就出在司機自己身上了。
這舉報了,人家航運隊有沒有事情不清楚,可是自己夾帶私貨卻是怎么都跑不了的。
再說補繳的什么支農建設費,肯定比例不會太高,司機估計也就只能忍著接受了。
甚至蘇文宸覺得,其他地方估計也大差不差,不然這邊肯定就沒人來了。
在收到這個消息,蘇文宸回車里拿著貨物單和場里的介紹信,按照前面司機的描述,準備去前面渡口去登記。
打開車門。
“老趙,我去渡口登記,你帶著小周和鄭師傅下去搭個臨時的火堆,我看看能不能整點吃的回來。”
“行,場長,交給我就行。”
蘇文宸一路往前走。
發現不少司機,有的好幾個一起都圍坐在搭好的火堆前面取暖聊天。
蘇文宸也是真正了解這個年代司機的富裕。
因為這些搭好的各個形狀的火堆前方,蘇文宸發現有午餐肉,魚罐頭,水果罐頭,還有不少人人用木棍插著好幾條黃河大鯉魚,正在那里翻烤。
別的不說,就這些魚,蘇文宸敢肯定絕對不是這些司機下河撈的,肯定是跟當地社員們換的。
看著焦黃色的烤魚,聞著空氣中的香味,連蘇文宸都饞餓了。
決定等登記完,也去找當地人買幾條黃河大鯉魚嘗嘗。
不對,應該是換幾條魚嘗嘗。
一路走到渡口,蘇文宸估算了一下,最起碼得是六七十輛車了。
這在后世真就分分鐘的事情,可是在這個時候,一船兩輛車,就算黃河沒那么寬,也得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左右一趟。
看著渡口上,一個穿著藍布工裝棉大衣的調度員,正手里拿著鐵皮喇叭指揮車輛登船。
還有一只手則拿著綁著紅布條的信號旗,似乎是用來通知對面的。
寬闊的渡口上,還有不少背著56式半自動的民兵,在檢查要過河的車輛。
蘇文宸直接找了一個空閑的調度員問道。
“同志,這個過河去哪里登記?大概多久可以輪到我?”
聽到蘇文宸的問話,對方看了蘇文宸一眼。
指了指遠處的磚瓦房。
“那邊登記,過河安排是按照行政級別來的,國家級和省級單位立刻安排,地區和市級單位前面還有六七輛,剩下的縣里和公社的車大概三五天左右可以過完。”
蘇文宸聽到后一愣,他沒想到居然是按照行政級別來排序的。
這么來看,他們好像還排在挺前面的,恐怕今晚或者明早就能過去了。
道了聲謝。
蘇文宸來到登記處的紅磚房,發現這里應該就是渡口的辦事機構了。
甚至邊上,蘇文宸還看到了供銷社和漁產收購點,顯然這邊雖然鹽堿地不少,導致糧食減少,但是靠水吃水,打到的魚不光是可以自己吃,賣給收購點換到的糧票也可以緩解這邊產糧不足的情況。
在困難的地方,人民群眾也終究會給自己找到出路。
隨后蘇文宸登記完之后,就領著一個中年人和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朝著車的方向走去。
大貨車的車廂里。
戴眼鏡的年輕手里拿著貨運單一一對照起來。
“一頭,兩頭,三頭,四頭?”
年輕人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手上的貨運單。
發現只寫著三頭黑豬。
直接轉頭看向車廂里的飼養員小周。
“你們居然敢夾帶一整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