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溝生產隊。

暮色低垂，下午的一場大雪，給整個村子蓋上了一層薄被。

零星的一些婦女，正拿著大掃把開始清理家門口的積雪。

而一群男人們，正面露焦急的聚在村里的豬圈邊上。

此時豬圈被打掃的干干凈凈，一點積雪都看不到，不過七頭黑豬正蜷縮在墻角。

其中好幾只耳朵都泛著不正常的紫紅色，沾著稀糞的尾巴也無力的垂在一邊，絲毫不見平日的靈動。

一個年紀頗大的老人，手里拿著一本赤腳醫生手冊。

一邊看，嘴里一邊念叨著。

“怎么沒用呢？給人看都有用呢，是不是喂得不夠？要不多喂一點？”

聽到老人的話，飼養員怒目道。

“我今天喂了三遍蒜泥拌草木灰了，你看豬現在不僅沒好反而竄的更嚴重了。”

“老朱頭，你到底會不會看病啊！”

聽到飼養員的話，老人臉上掛不住了，冷哼一聲。

“我不會你叫我來干嘛！再說我是給人看病的，不是給豬看病的，既然信不著我，以后你們生產隊別來叫我。”

說著就準備甩袖離去。

不過青石溝生產隊這邊，立刻有一個年紀偏大的老漢出面攔了下來。

“老朱頭，你急什么？我還能信不過你嘛？福根就是看豬不好，才著急。”

“你再給看看！”

被稱為老朱頭的老人搖了搖頭。

“我看不了，你們還是找縣里的獸醫站去找人吧！”

老漢有些急道。

“咱們這邊離縣里多遠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上就派人去了，可是下午下雪了，估計就算帶人來都得明早了，你幫幫忙，最起碼得撐到明早啊。”

另外圍觀的隊員們也騷動起來，一個穿碎花棉襖的婦女扯嗓子罵道。

“都怪那個大車司機，早知道咱們就應該年前跟任務豬一起出欄，誰讓你們聽什么大車司機說大家都集中在年前出欄，給的補貼是最少的。”

“說讓我們留到今年春耕開始再出欄，說什么那時候肥豬出欄少，他幫我們賣去大城市。”

“這下好了，還賣去大城市，這要是死光了，咱們不光是這段時間多花的飼料不算，就是豬錢也回不來了。”

聽到婦女的埋怨，其中一個男人立刻不耐煩的吼道。

“閉嘴，留到春耕開始是隊里所有人決定的，跟鄭師傅有什么事情。”

“再亂說小心我直接扇你！”

聽到這話，女人頓時消停下來，顯然她知道男人大概率不是在開玩笑。

不過嘴里還在不停小聲念叨。

“要不是他我們豬早賣了，錢都分完了！下場他來就讓他賠！”

聽到這話，老漢揚了揚手。

“大家都散了吧！把隊里的雪掃干凈，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福根你今晚就守在這邊吧！”

“希望能撐到明天獸醫站的獸醫過來。”

顯然他也知道，老朱頭那三腳貓的功夫，給人看病都馬馬虎虎，給豬看病估計就更不行了。

他也就死馬當活馬醫而已。

另一邊，一輛大貨車轉悠了好久，才晃晃悠悠的拐進村口。

巨大的輪胎碾過路邊被小雪覆蓋的荊條，四處迸飛的荊條驚得草垛后刨食的母雞“撲棱棱”的竄上低矮的土墻。

一個撅著小屁股正在村口雪地上方便的小娃，聽到動靜之后，看著抻頭看向拐進來的大車。

看到的一瞬間。

也不方便了，由于穿的是開襠褲，褲子都不用提，直接撒腿就往村里跑。

嘴里還大聲喊道。

“大車來了，大車來了！”

“有大車過來了！”

而聽到動靜的生產隊隊員們，不少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東西，從各個方向聚集起來。

不過沖在在前面的是一群半大的娃娃，正激動的圍繞在車的周圍跑來跑去！

蘇文宸看著遠處穿著粗布襖的婦女，對方眼里沒有露出任何奇怪或者警惕的神色。

反而有的露出一絲絲的期待，有的露出一抹憤懣。

這讓他有些奇怪，他們應該是第一次來，這是把他們當成市運輸站的人了？

不過在看到一個個興奮圍著大車周圍的小孩子。

蘇文宸覺得市運輸站的人，應該偶爾是會來這邊過夜，所以這個生產隊的人看到跟市運輸站外形差不多的貨運車沒有任何奇怪的神色。

甚至可能市運輸站經常還會幫他們帶一些小東西，不然對方不會這個神色。

不過蘇文宸這次出來，還是拉了不少東西的，因為他們是做足了準備才出車的。

肯定是預料到有時候會在人家生產隊過夜。

雖然可能也會有考慮不到的意外，但是不至于在這種小事上出紕漏。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只需要點東西，就可以表達一下自己的善意。

給塊糖，比說十句話都來的有用。

不過前面那幾天，他們都是一路停在縣城里休息的，在下面生產隊今天這確實還是第一次。

要不是下雪，其實蘇文宸他們今天原本也是打算去前面的縣里休息的。

蘇文宸轉過頭。

“老趙，先停車吧！我下去問問把車停哪里！”

“看看能不能晚上整口熱乎飯，這大冷天，我可不想喝涼水了。”

趙衛國卻直接說道。

“場長，要不我下去吧！這里畢竟第一次來。”

蘇文宸知道趙衛國的意思，直接拍了拍腰間。

“不用，帶著家伙事呢，而且市運輸站給我圖，應該不會騙人，不然咱們場也沒那么容易打發。”

隨著大車駐停，蘇文宸剛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就看到幾個小娃娃立刻朝著后面的車廂沖了過去。

只見幾雙皴裂的小手手腳麻利的，扒住焊在車斗鐵欄桿，把頭伸進草席和棉被里，想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忽然車斗里傳來吭哧聲。

動作最快的小孩，剛把頭伸進車斗直接迎面就對上了一張大黑豬猙獰的臉頰，再加上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

即使有塑料薄膜透光，可是車廂里依舊是昏暗的。

就算家豬沒有獠牙外翻，可是這個突然襲擊，依舊給這個娃子嚇得夠嗆，直接當場就嚎了起來。

“哇——！有妖怪！”

小娃子扒到車廂的手，也立刻嚇得松了手。

眼見要摔下來，立刻被后面一個扛著大掃把的老漢扯著后面衣服拎住了。

看著在嚎的小娃娃，還有車廂里傳來的吭哧聲。

老漢哪里不明白，這是一輛運豬的貨運車。

“啪！啪！啪！”

結結實實的給小娃屁股上又加了幾巴掌。

“該！讓你們亂爬車，還妖怪，妖怪怎么不吃了你呢！”

“被只豬都能嚇到，完蛋的玩意，再給我沒經過別人允許就爬車試試，看我不抽你們不。”

說完往地上一扔，絲毫沒有慣著的意思。

其他小孩爬車的速度慢一些，看到老漢出現也立刻停下爬車的動作，跳了下來。

不過雖然不敢爬了，還是探頭探腦的朝著車廂里看去。

似乎想看看把小伙伴嚇哭的豬，究竟是什么個樣子。

只有地上小孩，眼中掛著點點淚痕，有些迷茫的看著車斗。

難道自己剛才看錯了？

蘇文宸關上車門，看到老漢的動作，直接走過去遞了根煙。

“老鄉，我們是嵐市畜牧場的，今天下雪路不好走，晚上怕是只能在你們生產隊停一宿修了。”

聽到蘇文宸這么說，老漢立刻眼前一亮，仿佛是看到希望一般。

興奮的說道

“你們是嵐市的，是市運輸站的鄭師傅跟你說的吧！不然我們生產隊又不靠路邊，你們不打聽肯定過不來。”

“鄭師傅也真是的，我們就幫他抬了一次車，他可是給我們介紹過好幾個大車師傅了。”

“這可幫了我們生產隊老大的忙了。”

隨后熱情直接引路。

“來來來，先把車停到打谷場上吧，那邊我們專門給大車搭了避風的棚子，那邊還搭好了灶臺，是我們搶收的時候做大鍋飯用的，你們也可以用。”

隨后朝著遠處的穿著淡藍色粗布的婦女喊道。

“青苗娘，你快帶人回去打盆熱水送到打谷場那邊！再去我家把過年我閨女送我的臘鴨給燉上。”

“一定要招待好畜牧場的同志”

蘇文宸被巨大的熱情整的有點懵。

這生產隊這么好客的嗎？還是說有其他打算？

不過不管怎么樣，蘇文宸都不打算吃人家東西，用盆熱水到還好，可是這年代的葷菜多珍貴啊。

于是立刻拒絕道。

“老鄉，這可使不得，借你們地方停一晚就可以了，怎么還能麻煩你們呢！”

“吃飯什么更不行了，我們自己會做飯的。”

顯然這老漢在蘇文宸看來有點過于熱情了，畢竟就算條件不錯，也不可能每過來一個大車都這么招待吧！

老漢擺了擺手。

“一盆熱水有啥麻煩的，飯也是順帶燒的，走吧！我帶你帶你們去打谷場那邊。”

說著老漢便把蘇文宸遞過來的煙直接卡在耳朵后面，直接扛起原本似乎在掃雪的大掃把。

腳步匆匆就在前面帶起路來。

讓蘇文宸都看的一愣一愣的，這么好客的嗎？怎么搞得還跟服務區一樣呢。

甚至還比服務區都熱情。

蘇文宸也沒想到一路上，這遇到最像服務區的地方，居然是在一家生產隊里遇到的。